探针的失败并未让司马实验室的研究员们感到挫败,反而象是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他们更浓厚的、如同猎犬嗅到血腥味般的探究欲。那层无形的防御屏障,非但没有阻止评估,反而将顾厌的“研究价值”又向上推了一个等级。
“记录:载体甲三自体防御机制强度超预期,疑似与‘能量瘤a’及未知古道统残留有关。暂缓物理采样,优先进行非接触式深度灵析,创建完整器官灵力图谱。”为首的研究员——被助手称为“姜执事”——迅速调整了方案。他的声音通过面罩,依旧平稳,但语速明显加快,眼底闪铄着计算和兴奋的光芒。
新的指令下达,那台探针仪器被移开,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台更加庞大、结构也更复杂的设备。它象是一尊多眼的金属怪物,基座布满灵纹,上方延伸出数十条柔韧的、顶端镶崁着不同颜色晶石的金属触须。
“激活‘全脏器灵析数组’。”姜执事命令道。
助手在控制玉板上快速操作,那数十条金属触须如同活物般扬起,顶端晶石亮起各异的光芒,分别映射着五行灵气属性以及一些更偏门的能量类型。柔和但穿透力极强的扫描光束,如同密集的雨丝,从不同角度、不同属性,笼罩住金属台上顾厌小小的身躯。
玉板上,顾厌身体的虚影再次浮现,但这一次,图象更加精细,不再是简单的经脉线条,而是逐渐勾勒出内脏器官的轮廓,并且开始填充代表不同灵力属性和蕴含量的色彩与数据。
评估,进入了更深入、更残酷的层面——器官清单化。。评估:活力低下,受未知冰冷能量侵蚀,运转效率仅正常值三成。价值:低,可作为低阶火系符录绘制时的稳定灵引源材,或用于‘衰竭灵泵’病理模型研究。”
姜执事的声音冰冷地宣读着,如同在清点仓库里的材料。旁边负责记录的助手飞速刻印。
顾伯山听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器官名称,被冠以冰冷的“灵泵”、“源材”、“模型”等称谓,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苏婉已经别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不忍再看,也不敢再听。。评估:存在轻微灵毒淤积(推测与早期服用劣质丹药有关),活性一般。价值:中低,可用于基础解毒丹方辅助材料,或研究木属灵气在受损脏器中的代谢过程。”
玉板上的肝脏影象被标记为淡绿色,旁边浮现出详细的数据和分析结论。。评估:严重发育不良,气血两虚。价值:极低,几乎无直接利用价值,仅具基础解剖学意义。”。评估:肺泡灵化程度低,通气效率差。价值:低,可作为低阶风行术法模型载体,或用于研究金属灵气对呼吸系统的刺激反应。”
“肾脏,水灵精华储藏,主水属,蕴含量:13标准灵元单位。评估:双肾先天孱弱,但受未知冰冷能量影响,水灵纯度异常提升,存在变异可能。价值:中等,具备一定研究价值,或可提取高纯度水灵精华(需考虑能量污染风险)。”
五脏六腑,无一幸免,被这精密的仪器无情地剖析,量化,标价。它们不再是维系生命的宝贵器官,而是变成了清单上的一行行数据,等待着被拆解、利用、或丢弃。
甚至连骨骼、肌肉、血液,都被逐一扫描,评估其蕴含的灵力、坚韧度、以及作为“灵材”的潜力。顾厌整个人,从里到外,仿佛被拆解成了一堆等待分类的零件。
“整体评估,”姜执事总结道,目光扫过玉板上那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标签,“载体甲三肉身基础素质极差,各器官灵力蕴含量普遍低于同龄修士平均水平,受伪灵根及营养不良影响深远。唯一特殊点在于,大部分器官组织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与‘能量瘤a’同源的未知冰冷能量浸润现象,导致其灵力属性发生偏转,纯净度出现异常波动。”
他顿了顿,指向顾厌丹田位置:“内核价值,依旧完全集中于‘能量瘤a’本身。肉身器官,仅具备辅助研究价值,或作为维持瘤体活性的‘培养基’存在。若未来进行剥离手术,这些器官的折损率,预计超过八成。”
八成折损!
苏婉的身体猛地一颤,几乎要瘫软下去。顾伯山及时扶住了她,自己的手臂也在微微发抖。他死死盯着玉板上那些被标记为“低价值”、“可替代”、“高折损率”的器官影象,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与无尽悲凉的寒意,几乎要冻吉他的血液。
这就是司马氏眼中的他的儿子。一个价值近万灵石的“能量瘤”,附带一堆价值低廉、随时可以舍弃的“培养基”器官。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评估接近尾声时,那“全脏器灵析数组”的一条映射“暗”、“异”属性的金属触须,其顶端一枚深紫色的晶石,忽然发出了极其微弱、但频率奇特的闪铄。
同时,玉板上代表顾厌大脑局域的影象,出现了一小片极其模糊、不断扭曲的阴影局域,无法被清淅扫描,数据显示为乱码。
“恩?”姜执事立刻注意到了这个异常,“大脑局域扫描受到未知干扰。能量特征……无法识别,非五行,非已知异种灵气,带有……微弱的灵魂波段涟漪?”
他试图调整扫描参数,集中数条触须对准大脑局域,但那片阴影依旧存在,数据紊乱。
是黄金瘤的影响?还是……顾厌自身那微弱的、属于“顾厌”这个个体的意识和灵魂,在抗拒这种彻底的物化?抑或是……那“灵魂带宽”连接全族的神秘特质,在此刻显现出了一丝端倪?
姜执事记录下这个“计划外变量”,标注为“需后续重点观测”,但并未过于深究。在大数据的评估模型里,这点小小的异常,暂时还无法动摇对顾厌肉身“整体低价值”的判断。
扫描终于结束,金属触须收回,光芒熄灭。
一份详尽的《载体甲三肉身器官灵力蕴含量及价值评估清单》生成,传输到了姜执事的记录玉简中。
他收起玉简,目光再次落在顾厌身上,如同看着一件刚刚完成初步鉴定的古董。
“肉身基础数据采集完成。下一步,进行‘血脉溯源’分析,挖掘其遗传层面的潜在价值。”姜执事公事公办地宣布,随即带着助手,如同完成了一道工序般,转身离开了观察室。
厚重的金属闸门再次关闭,将一家三口隔绝在这片冰冷的白光之中。
顾伯山缓缓松开扶着苏婉的手,跟跄地走到金属台边,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看着那尚未消散的、标注着各种冰冷数据的玉板虚影。
器官清单,确认完毕。
心肝脾肺肾,皆已明码标价。
他们正在一点点地,将他的厌儿,拆解成一串串数字,一份份报告。
顾伯山伸出手,颤斗着,轻轻拂过顾厌冰凉的额头。
在那被评估为“低价值”、“高折损”的肉身深处,在那被标记为“异常”的大脑阴影局域,在那与全族灵魂紧密连接的“带宽”之中,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
他不信。
资本可以将一切量化,但总有些东西,是算盘无法打尽的。
比如,一个父亲绝不放弃的意志。
比如,一个家族凝聚了两百年的、宁可燃尽也不屈服的……族运。
而这族运的内核,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这里,体内沉睡着连资本都感到棘手与贪婪的异物。
清单已列,但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