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
顾厌那带着奇异沙哑的与眼前惨烈状况全然不符的低语，如同鬼魅的呓语，在死寂的演法坪上空盘旋，钻入每一个惊魂未定者的耳中。
饿？
刚才那几乎要撕裂阵法、搅动灵气的恐怖爆发，源头竟然是饥饿？
荒谬绝伦的感觉攫住了所有人。
就连高台上那三位见多识广的执事，脸上也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居中的道院执事眼中那冰冷的计算之光微微波动，似乎在进行着某种高速的推演。司马执事脸上的厉色未消，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更加浓厚的贪婪——能将“万象归元阵”逼迫到如此地步的“饥饿”，这“异物”所蕴含的能量层级，恐怕远超预估！南宫执事则迅速恢复了那温婉面具，只是眼神深处残留着一丝难以抹去的惊悸。
主考官脸色铁青，看着灵气黯淡、明显受损的阵法，又看看阵法中央那个看似人畜无害、嘴角还挂着冰冷血迹的孩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决断。是按计划强行完成筛查？还是立刻终止，将这极度危险的“样本”控制起来？
就在这片诡异的僵持中，被苏婉死死抱在怀里的顾厌，再次动了。
他没有理会外界那些复杂难言的目光，也没有在意体内那黄金瘤传来的、如同深渊回响般的空洞“饥饿”感。他那双带着冰冷淡漠的眼睛，缓缓转动，落在了自己刚刚抹过嘴角血迹的手背上。
那暗红色的血迹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属于那黄金瘤爆发时逸散出的灰白能量。
然后，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指尖凝聚起一缕微弱的驳杂不堪的五行灵气。那灵气孱弱、混乱，如同风中残烛。
但就是这缕孱弱的灵气，在他精准得近乎诡异的操控下，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小心翼翼地点向了手背上那丝沾染了灰白能量的血迹！
不是驱散，不是排斥，而是引导？缠绕？
更确切地说，是试图用他那微弱不堪的自身力量，去拘禁、去束缚那缕源自黄金瘤的异种能量！
这简直是螳臂当车！是蝼蚁试图捆缚巨龙！
然而，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那缕驳杂的五行灵气，在接触到灰白能量的瞬间，并未如预想中那般瞬间溃散，反而以一种极其不符合常理的方式缠绕了上去！它没有试图去融合或吞噬，而是象一条狡猾的毒蛇，利用自身属性的杂乱与多变，不断地在灰白能量周围穿梭、打结、构筑起一个简陋却异常坚韧的灵气囚笼！
这个过程极其短暂，却精准、狠戾！仿佛这孩童早已在无数次生死边缘，将如何与体内这恐怖异物“共存”、“博弈”的本能，刻入了灵魂深处！
那缕暴戾的灰白能量，在这看似不堪一击的杂乱囚笼中左冲右突，竟一时无法挣脱！虽然那囚笼随时可能崩碎，但这短暂的“僵持”，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这是什么操控手法？！”
“五行灵气还能这样用？强行束缚异种能量？”
“他的灵气明明那么弱，怎么可能……”
看台上下，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那些原本带着鄙夷或猎奇目光的人，此刻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这完全违背了他们所认知的灵气操控常识！
高台上，道院执事那一直漠然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兴趣。他不再仅仅是记录数据，而是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灼灼地盯着顾厌那正在微微颤斗、却稳定维持着灵气囚笼的手指。
“非标准路径……极致环境下的适应性变异……对高维能量的本能级干预……”他口中吐出几个冰冷的术语，眼神越来越亮，“有趣……实在有趣！”
司马执事的贪婪之色更浓，但他强行压下，冷哼道：“歪门邪道！不过是饮鸩止渴，与虎谋皮！此等凶戾异物，岂是这等微末伎俩能够控制？迟早反噬其身！”
南宫执事目光闪铄，轻声附和：“确实凶险异常，不过……能在如此境况下寻得一线生机，此子心性之坚韧，倒也……难得。”她的话依旧滴水不漏，但语气中那丝忌惮却挥之不去。
主考官看着顾厌手背上那短暂形成、扭曲却有效的灵气囚笼，又看看逐渐恢复平稳的阵法，以及高台执事们并未立刻下令镇压的态度，心中迅速权衡。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宣布道：
“筛查继续！维持阵法运转，重点监控目标局域能量波动！”
他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既不立刻终止，也不强行深入，而是维持现状，观察这诡异的“平衡”能持续多久，同时也给高台上的执事们更多的观察时间。
压力再次回到了顾家众人身上。
苏婉抱着顾厌，能清淅地感觉到儿子身体的颤斗越来越剧烈，维持那简陋的灵气囚笼，对他那残破的身体和微弱的魂念而言，是难以想象的负担。他的鼻血再次无声淌下，脸色由苍白转向一种不祥的青灰。
顾伯山和其他族人围在四周，心提到了嗓子眼，却不敢有丝毫异动，生怕打扰到这脆弱的平衡，引发更可怕的后果。
时间，在一种极度压抑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顾厌手指间的灵气囚笼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破碎。但他那双冰冷的眸子，却始终死死盯着手背上那缕被暂时困住的灰白能量，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
仿佛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一件事——困住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
那缕灰白能量终于因为失去了后续支撑（或许是黄金瘤的“饥饿感”得到了某种程度的“缓解”？），渐渐消散于无形。
顾厌手指间那扭曲的灵气囚笼，也随之溃散。
他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苏婉怀里，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
但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万象归元阵的扫描光芒再次笼罩下来，这一次，没有再引发剧烈的冲突。水镜上显示出断断续续、充满干扰波纹的数据：
【目标个体：顾厌】
【灵根状态：极度不稳定，伪灵根（五行失衡）】
【能量波动：检测到高强度未知惰性能量残留（暂命名：惰性能量a），与主体灵根呈寄生/共生状态（待定）】
【风险评级：极高（暂控）】
【备注：观测到非标准灵气操控模式，对惰性能量a具备微弱约束效应，具体原理未知，价值待评估。】
主考官看着这份语焉不详、却透着巨大信息量的报告，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筛查结束。所有人员，按序离场。”
命令下达，演法坪上的人群开始带着各种复杂难言的情绪，缓缓散去。
只是这一次，许多人离去时，都会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那个被母亲抱着昏迷不醒的孩童，以及他身边那群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族人。
危机，以一种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方式，被一个五岁孩童用更诡异的方式，“化解”了。
但这“化解”，带来的并非生机，而是更深的不确定与觊觎。
顾伯山看着怀中那卷不知何时再次传来清淅温热感的残契，又看看昏迷的孙子，心中没有半分轻松。
他知道，顾家已经彻底暴露在了聚光灯下。
暴露的，不仅仅是绝望，还有那隐藏在绝望之下的异常。
而这场“面试”的结局，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表现”，走向了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