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子和老锤头那笔“凭证换蛇蜕”的交易,象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链网内部激起的涟漪远比预想中更大、更持久。
短短几天,“凭证交易”从个别尝试,迅速蔓延成一股小范围的风潮。虽然交易物品大多低级、零碎,价值有限,但那种“不依赖灵石、不经过强族盘剥、自己说了算”的新奇感和自主权,让无数散修节点负责人兴奋不已。
这股兴奋,很快催化出了一股更汹涌的思潮——扩张。
“看看!兄弟们看看!”在链网的公共讨论频道(一个相对开放的、允许较自由发言的局域),一个id叫“燎原火”的节点负责人(后来得知是早期“顾家薪火后援会”的骨干之一)正在激情洋溢地发表“演说”,他的神识波动通过文本和简易影象传递出来,充满煽动性:“凭证能交易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链网内部的‘经济’活起来了!说明这条新路,真的能走通!那还等什么?!”
“现在强族联合封锁咱们,司马家和‘上面’的杂碎虎视眈眈!咱们靠什么对抗?靠咱们现在这几百个零零散散、大部分穷得叮当响的节点吗?不行!咱们需要数量!需要规模!需要让链网的节点象野草一样,长满整个仙界!让他们拔不完,烧不尽!”
“我提议!”燎原火的声音拔高,“激活‘星火燎原计划’!简化节点搭建标准,降低接入门坎!派出宣传小队,到那些被强族压迫最狠、散修最集中的地方去,手柄手教他们搭节点,发凭证!先把人拉进来,把网络铺开!只要节点数量上去,形成规模,强族的封锁自然不攻自破!咱们要用数量,淹没质量!”
这番言论立刻在频道里炸开了锅。许多同样热血、同样受够了压迫、又刚刚从凭证交易中尝到点甜头的节点负责人纷纷附和:
“燎原火大哥说得对!瞻前顾后有什么用?等咱们把规则完善了,黄花菜都凉了!”
“就是!先占住地盘!节点多了,咱们内部交易就更方便,能换到的东西更多,还怕没资源?”
“我看那slcp协议就很好,省电又简单,正好适合大规模推广!”
“干吧!我报名当宣传员!我知道北边有个山谷,里面藏着好几百号被赵家逼得活不下去的矿工!”
一时间,“快速扩张”、“数量取胜”、“星火燎原”成了频道里的高频词。激进的情绪如同野火,迅速点燃了许多人心底的憋屈和渴望。
但很快,不同的声音出现了。
一个id为“磐石”的节点负责人(据说是某个落魄小家族出身,精通阵法)冷静地反驳:“燎原火道友,热情可嘉,但未免急躁。节点数量固然重要,但质量、安全、规则完善程度,更是生命线。请问,大幅降低接入门坎,如何防止司马氏的探子、强族的奸细、乃至浑水摸鱼的投机者大量涌入?现在的链网,有足够的能力甄别和防范吗?”
“再者,”磐石继续道,“节点快速扩张,对现有网络的负载、对内核节点(顾家祠堂)的维护压力、对争议仲裁机制的须求,都将呈几何级数增长。以我们现在捉襟见肘的资源和技术储备,能承受得住吗?万一因为扩张过快,导致网络拥堵、频繁掉线、甚至出现大规模的数据混乱或安全漏洞,刚刚创建起来的一点信誉,瞬间就会崩塌!”
“还有凭证,”另一个id“铁算盘”(疑似某个有点商业头脑的散修)补充,“现在凭证交易刚刚萌芽,价值体系完全混乱。一把灵草换几点?一块矿石换几点?全凭双方拍脑袋。如果短时间内涌入海量新节点和新凭证,这个脆弱的、自发的价值体系立刻就会崩溃,要么通货膨胀(凭证不值钱),要么通货紧缩(没凭证流通),最终损害的是所有早期参与者的利益。咱们得先创建一套相对稳定的凭证估价和发行规则!”
这些声音理性、克制,却象一盆盆冷水,泼在激进派的热情火焰上。频道里的争论迅速白热化。
“稳健派”指责“激进派”是“冒进主义”、“不顾实际”、“只会喊口号”。
“激进派”则反击“稳健派”是“保守僵化”、“胆小怕事”、“坐着等死”。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争论从公共频道蔓延到各个“信任小组”内部,甚至影响到了日常的节点协作和交易。一些激进派节点开始私下串联,准备自行其是;一些稳健派节点则感到失望,觉得链网“内耗严重,前途堪忧”。
顾家祠堂里,气氛也有些微妙。
顾叔显然是激进派的同情者,私下里对顾厌嘀咕:“厌哥儿,我觉得燎原火那小子话说得糙,但理不糙!咱们现在就是太慢了!你看那些强族,动作多快?咱们一步一个脚印,等走到人家跟前,人家早把路堵死了!”
苏婉则更倾向稳健派的担忧:“厌儿,扩张是必要的,但确实不能乱。根基不稳,大厦将倾。尤其是安全问题,黄金瘤现在监控那几个红点节点已经很吃力了,如果一下子涌进来成千上万不明底细的新节点”
顾伯山看着孙子:“厌哥儿,你是链主。这事,你得拿个主意。两边的道理,都有。但链网只能朝一个方向走。”
顾厌一直安静地听着族人们的议论,也通过黄金瘤实时关注着链网上激烈的争吵。他没有立刻表态。
他理解激进派的急切。生存压力、外部威胁、以及刚刚看到的一丝曙光,都让他们渴望更快、更强地壮大自己。那种想要立刻改变现状、用数量冲垮旧秩序的冲动,是变革初期最原始也最强大的动力。
他也明白稳健派的忧虑。链网的一切都还在襁保之中,技术、规则、经济、安全方方面面都脆弱不堪。盲目扩张,确实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甚至可能从内部瓦解这场变革。
“他们都没错。”顾厌终于开口,声音平静,“也都不完全对。”
他站起身,走到供桌前,手指轻点,调出黄金瘤绘制的链网全景图。图上,代表节点的光点稀疏地分布着。
“激进派看到了‘面’,希望尽快铺开网络,形成势。”顾厌缓缓道,“稳健派看到了‘点’,希望先夯实内核,确保每个点都牢固。”
“我们需要的,不是二选一。”他目光扫过众人,“而是点面结合,分层推进。”
他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初步的构想:设立不同的节点评级和发展阶段,对不同层级的节点,提出不同的要求和给予不同的权利。既能吸纳新鲜血液,扩大基础盘,又能确保内核局域的稳定和安全,同时为未来的治理和决策留下空间。
但这需要一套相对完整、公平、且能被大多数节点接受的规则。
“黄金瘤,”顾厌下令,“以现有节点数据为基础,参考贡献值、稳定性、安全记录、社区评价等因素,设计一套初步的‘节点信誉评级算法模型’。同时,草拟一份‘链网发展阶段规划(草案)’,明确不同阶段的主要目标、节点准入标准、以及内核权利与义务。”
他转向族人:“至于现在网上的争吵先让他们吵一会儿。”
“真理越辩越明。”
“共识,也往往是在最激烈的碰撞中慢慢浮现的。”
顾厌的嘴角,勾起一抹与年龄不符的、带着些许深意的弧度。
“而我们,需要做的,是准备好”
“在那共识浮现的瞬间,”
“递上一份大家都能接受的‘蓝图’。”
链网内部的第一次路线之争,在喧嚣与对峙中持续发酵。
而年轻的链主,已在悄然勾勒,
如何将分歧的洪流,
引入同一道河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