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传来嗒嗒”的落棋声。
树上的张阁主昏昏欲睡,有好几次都脑袋一歪,险些一头从树上栽下来。
又在月色树下。
陈贯和少年,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一盘棋能下得你吃我,我吃你,一个多小时都下不完一局。
陈贯现在的兴致很高,颇有一种和人连续斗法的爽快感。
这是平常不可能存在的。
因为修士之间,通常都是互秒。
但在这个棋局里,却真实发生了。
甚至陈贯在下棋的时候,都想象着自己与一位和自己相同道行的修士,在连续的对招与喂招。
尤其少年的想法与自己不同,而不是自己凭空想象的,这更是能增加斗法的真实性与危险性。
一个术法招式(棋招)接不好,可能就会受伤(丢子)。
如果打着对方(夺回失子),对方就会陷入和我一样的受伤状态,又是成了旗鼓相当(夺回失子后,局势一样)。
陈贯一边下棋,一边思索。
这般下着下着,还真的有茅塞顿开的感觉,觉得这个属于娱乐的业馀兴趣,还真的能增加斗法中的实战经验。
说到底,棋局本就包含各种算计,说玄乎一点,更是包罗万象。
从中领悟出斗法的玄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不过,相较于陈贯的一心多用、仿真斗法。
少年则是单纯的多,简简单单就是下棋。
因为他本身就是普通人,没有任何道行在身,甚至也没有气感与灵根。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恰恰如此。
远处树上的张阁主也是越看越瞌睡,实在是搞不懂这位骗子上人”要做什么。
难不成——真是下?
张阁主昏昏沉沉间,又怕错过什么不一样的事,继而一盘又一盘棋后,还在用信念强撑着。
这样的感觉,真不好受。
可为了先天之谜,还有陛下的交代。
没办法。
算是为自己的好奇奋斗,也是真的身不由己。
嗒——
又是一道棋声落下。
恍惚间,树上的张阁主猛然打了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刚才是睡着了。
远方的天色,已经有一些蒙蒙亮。
他刚才睡了半个时辰左右。
又在远处的棋盘旁侧,少年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看向了这第六局棋的结尾。
同时,算是睡了一小觉的张阁主,也强打起了恢复一些的精神,侧耳聆听。
“兄台,你我三胜三负——”
少年一边收拾棋盘,一边心有不甘,觉得没有决出真正的胜负。
但想了想,他还是指了指东南,一边打哈气,一边说道:“我要收棋回家了,哈—不能再下
了。
你瞅瞅,天都亮了——呼——”
他收完棋后,双手搓了搓骼膊,“秋早上真冷,下一夜的棋,都没发觉我的两条骼膊发凉。”
“是不早了,回家休息暖暖。”陈贯也伸了一个懒腰,有点精神上的累,但也开心,因为今晚收获颇多,宛如和一位实力相当的修士,斗了一夜的法,“喝点姜汤,别着了寒气。”
“去我家吃个饭?”少年看到陈贯也累了以后,却没有先走,而是盛意邀请道:“我如今一人独住,院里还有两间空房。
兄台要是不嫌弃,就去我家歇息一日,咱们睡醒再来几盘?”
少年说来说去,看似是关心陈贯,实则就是不服输。
尤其他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遇到陈贯,所以不如逮着不让走,先决胜负再说。
去他家?”陈贯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人。
这才见面,就去人家的家里睡觉?
要知道,这可不是自己先展现了境界实力,且对方也不是那种求贤若渴的家族与势力。
这单纯就是陌生的朋友。
难道他就不怕,自己是坏人?
此人以棋会友,有点东西。”陈贯感觉他的脑袋有点不正常,当然也可能是一见如故。
起码陈贯是真的心动了,想去他家。
但张阁主还在远处的树上听墙根”,总不能让人误会自己有断袖之癖。
“明日再约。”
陈贯撂下一句话后,就从这边离开了。
“成——”少年了望陈贯背影一眼,又遥遥喊道:“兄台!说到做到啊!此摆棋恭候i
”
“好——”陈贯背对着他摆摆手,心里还在回忆昨夜的斗法。
这些知识是要整理与好好消化一下。
兄台的棋艺和我相当——”少年揣着两个木头棋盒往家走的时候,同样在思考昨夜的棋局,思考陈贯的路数破绽,看看今夜能不能一举破之。
这二人终于走了——”树上,张阁主见到二人离开,也是心下大松一口气,等回到城里的时候,就换其馀人先听着。
我实在是有些熬不动了,没想到这俩小子,能为一个小小的黑白棋,整夜不睡觉?
张阁主不喜欢下围棋,倒是有点不理解那些上瘾的人。
但他身为情报阁的阁主,自然也知道这些事,知道一些人确实能为一些业馀爱好,继而连熬数天。
窸窸窣窣间,陈贯回了林城,去往了王爷府邸里睡觉,还是之前的典雅小院。
“你二人轮换去听——”张阁主回到了大臣的府邸后,便安排了两位轻功与听力不错的手下,继续去监听一下。
并且,他也不怕陈贯会发现二人。
因为张阁主通过一路上的观察,发觉陈贯的境界不高,应该就是后天小成左右。
可这二人,却是小成中的佼佼者,又精通监听一事。
之前张阁主没来的时候,就是他二人监视的王爷一家,特别是王爷的众多后天门客,也无一人发觉。
这便知晓,这监视二人组,着实是有很大的监听本事。
“阁主,交于我二人,您就放心吧!”
“是啊阁主,您就把心放肚子里!”
二人经常检查王爷府,可谓是熟能生巧,如今听到张阁主吩咐,也是立马行动起来。
晚上。
张阁主从睡梦中醒来以后,就去找了二人,想要知道今天白天,陈贯那边都发生了什么。
最后,经过两位属下的汇报。
得知陈贯那边,除了接早餐以外,就没有任何动静。
张阁主盘算一下,发现这是一个好消息,但却也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幸好陈贯没有其馀动作。
不然,万一要是下属们跟不上,或者听不到。
那就有点很难受了。
至于,陈贯不说话的事情,为什么是坏消息。
是因为陈贯不说话,就代表没有任何隐秘泄露的可能。
这人的嘴——不好撬,尤其他是王爷的贵客,也不能强行抓走审问。
张阁主现在到了一个为难的点。
那就是他没有证据前,很难动手。
否则得罪了王爷,陛下也不会强行保他。
敦轻敦重,他还是拎得清。
而也在他想事情的时候。
陈贯那边又出了门,去往林城外的方向。
是要应约下棋?还是别有目的?”张阁主听到陈贯出去以后,也是快步跟上。
同样的路程,同样的月色树下。
陈贯应约前来,和少年开始了第二天的对弈。
但不相同的是,张阁主今日睡了一天,倒是不瞌睡了。
此刻他正瞪大眼睛,竖起耳朵,想听听今日他们聊的什么。
“风兄,你果然来了。”
“李兄弟,你也来了。”
昨日在下棋的时候,陈贯已经和这位李棋友”互报了姓氏。
李棋友没有隐瞒。
陈贯依旧是用化名。
“来。”
“请。”
这时,简单的问好过后,陈贯和李棋友也都是直性子,直接真刀真枪的摆棋布阵。
啪一这一局,陈贯是先手棋,落子依旧是天元。
李棋友不甘落后,很快就落子跟上。
一开始,还下的比较快,基本不用多想。
但不多时,两人就进入了下一步棋,都要沉思许久的过程。
李棋友很享受这个过程。
陈贯则是一边下棋,一边仿真斗法,同样觉得很爽快。
只是。
树上的张阁主,本身就不喜欢下棋,如今随着时间过去,当看到二人又开始墨迹”以后,顿时就感觉睡意一阵阵的袭来。
不会又是这样下一夜的棋吧?
张阁主感觉二人是真的有瘾,也是真的有问题。
一个是小小少年,夜不归宿。
一个是来林城当骗子,不骗王爷,却来深夜下棋?
这无论怎么看,都不正常。
或许他们第一日是小心,所以才没有过多交谈——但第二日,说不定会说一些秘密——
张阁主还是不信陈贯和少年只是普通的棋友,反而思维扩散,想着二人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他将二人的接触,误以为是暗中接线。
只是随着一夜时间过去。
张阁主在树上蜷缩了许久,也没有听到二人说过关于棋盘外的任何一件事。
这就让他更加不理解了。
不过,陈贯和李棋友经过一夜的博弈,却非常开心,并约好了今晚再聚。
因为今日同样是不分胜负。
有意思——有意思。
陈贯在回往的路上,还偏头看了看后方远去的李棋友,不愧是帮我“解心魔”的人,天生和我就有缘法。
这个缘法在与,他的棋艺天赋与成长速度,竟然和我一模一样。
我只要不用修士的灵识与思维,基本是很难压制他。
陈贯感觉这个事很巧。
但也不巧。
说到底,正因为他和自己某项天赋一样,所以才能形成某种同频,并在发出声音的时候,惊醒”自己。
又在从林城去往这里的一路上,几十里的路程,自己听力又能复盖数十里。
换成其馀的生灵,如果某项天赋和自己一样,同样能惊醒自己。
哪怕是一只小虫子,它在地里涌动,细微的泥沙声,一样能把自己唤醒。
只不过棋声会更大一些,让自己醒的更快,差别就是在声音的大小。
因为在走火入魔的顿悟期间,哪怕自己的听力能复盖很广的距离,但声音都被无限的压制。
凑巧,自己最近又在找下棋的业馀兴趣。
这兴趣加人声加某种天赋同频,自然就唤醒了。
尤其林城到此地,一路上的所有人,街边路口马车里,下棋的不说有一万,也有三千。
碰到同频的几率确实不算小。
看似这是善缘,实则还是基数太多,所以凑巧。
白日,再次回到林城。
陈贯同样是回到房间里整理收获,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
但与其相反。
张阁主让人继续监听陈贯以后,却去往了皇宫御书房那边。
等来到此处。
张阁主行礼过后,也没有过多汇报,就向陛下言明道:“陛下,情报阁先交于恒大人吧,微臣准备继续监视那风上人”。
想弄清他为何每日都在城外与人对弈。”
张阁主言到此处,又抱拳道:“微臣想调用一些人手,去往汴河村那里,另外监视那李姓之人。”
情报阁每日都会给陛下送信,林帝是知道陈贯最近在做什么。
如今又听张阁主此言。
—
林帝思考几息,因为也是好奇陈贯不睡觉也要去接触的人,便也同意道:“准。”
一个口谕,就决定了李棋友今后也要生活在被人监视中。
目的,只是为了搞清楚陈贯接触他的目的是什么,以及陈贯的目的是什么。
一晃,是一年,两年,三年——
除了大雨与大雪、大风天气外。
陈贯和李棋友,基本每日都在月色树下对弈。
渐渐的。
偶尔也有一些人在近处驻足观看,并称陈贯与李棋友,为汴河村双棋”。
且在习惯中,村中的百姓们,每日都会问一句,汴河村双棋来了吗?
但在恶劣天气的时候。
所有人都很默契的不问,知道双棋不会来对变。
不知不觉中。
从陈贯来下棋的那天开始,已经是十五年时间过去。
李棋友也不是曾经的少年,而是面留胡须的三十多岁青年。
他夜晚和陈贯下棋,当天亮时,陈贯走后,他则是教一些想要学棋的孩童,赚一些口粮。
陈贯现在同样是青年面貌,看着和他年龄相近。
而在十五年后的夏日夜晚。
伴随着虫鸣声在附近响起,以及旁边村里,许多街坊邻居在围观。
陈贯慢步从远方的夜色下走来。
但在附近的树上,还跟着一位道行又进步五年的张阁主。
他现在头发有一点点发白,从四十多岁的年纪,跟到了现在六十。
为了探究的执拗劲,让他和陈贯耗上了。
因为陈贯在王爷府内的十五年,每日都是吃吃睡睡下下棋,这怎么想,怎么奇怪。
这完全就不象是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也不象是骗子。
但若不是骗子,又为何冒险进入王爷府?
张阁主现在对陈贯越来越好奇了。
“风兄,来了。”
也在张阁主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棋盘边的李棋友率先起身,抱拳看向走来的陈贯。
只是,陈贯却不同往日的还礼落座,更没有干脆利落的落子天元,反而是停步于棋盘的三丈之外,告别道:“今日怕不能与李兄弟对弈了。
为兄今后有一些事情要做,你我胜负,暂且先搁置吧。
过些年,为兄会来寻你。”
“你?”李棋友不解,甚至听到陈贯的告别言语后,心中颇有不舍。
陈贯却摇了摇头,转身回往了林城的方向。
如今。
陈贯已然六百七十年筑基道行,比上一世的巅峰更甚。
再回去闭关稳固两年,将这些年的棋艺斗法消化,便是时候取玉佩,解玄武之事。
而陈贯一走,在王府一闭关。
修炼无岁月,两年时间匆匆便过。
但在月色树下。
李棋友却每晚独自拆解棋局,不与任何人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