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几人自然懂。
上官玉衡手上动作一顿,眼底泛起丝丝波澜。
姬家的药圃他的确眼馋已久,其中更有他需要的极为稀有灵植,只不过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眼下倒是个机会。
他从容收针,朝君临天拱手,青衫虽破却掩不住通身气度:“既如此,晚辈斗胆一试。只是棋道深远,晚辈所学粗浅,恐难入前辈法眼,权当博前辈一乐。”
君临天不置可否,伸手一指,示意他入座。
棋盘之上,星辉为界,黑白二子静卧。
没有剑拔弩张,却比方才任何一场战斗都更让人屏息。
上官玉衡执白,落子温吞,乍看毫无章法,甚至有些绵软。
燕惊尘看得皱眉,姬辞渊神眼微眯,苏轻寒有些紧张。
君临天却笑了:“有点意思。”
随着棋局深入,那看似散乱的白子,竟如春雨润物,悄然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每一步都落在最无关紧要却又最让人难受的位置。
封堵、牵制、蓄势……温水煮蛙,不外如是。
燕惊尘看懂了,低声对楚玉瑶嘀咕:“真不愧是黑心莲,连下个棋都这么阴险……”
楚玉瑶没理他,目光紧盯着棋盘。
她虽棋艺不精,但在系统灌输和君临天教导后,也能看出些门道。
上官玉衡的棋风,和他的人一样,表面温润无害,内里算计深远。
这种步步为营的掌控感,竟隐隐和君临天俯瞰众生的从容形成了奇妙的对抗。
棋至中盘,黑子攻势凌厉,如惊涛拍岸。
白子看似摇摇欲坠,却总能在最关键的地方险之又险地稳住。
甚至偶尔奇妙反击,逼得黑子不得不回防。
君临天落子的速度慢了下来,他看向对面始终含笑的青衣青年,眼中欣赏之意渐浓:“棋如人生,你能隐忍至此,所求为何?”
上官玉衡手中摩擦着一枚白子,声音依旧温和:“晚辈所求不多。一愿宗门昌盛,二愿道途顺遂,三愿……在乎之人,能走自己想走的路,不受胁迫。”
他抬眼,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楚玉瑶。
楚玉瑶挑眉,前两个是正常人想法,至于第三…
她听懂了言外之意,也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心中虽有些复杂,但也没说什么。
夜沧溟皱了皱眉,冷哼一声,难得没开口。
“好一个不受胁迫。”
君临天落下一子,黑子气势再涨,“可这世间,强者为尊,本就是一种胁迫。”
“所以晚辈在努力变强。”
上官玉衡应了一子,白棋大龙隐隐成形,“强到足以让胁迫变成选择。”
对话间,棋局已至尾声,黑白绞杀惨烈,盘面极其细微。
楚玉瑶屏息凝神,棋盘上白子突然如蛟龙出海,一记妙手直取黑棋腹地。
君临天手上的黑子悬在半空,竟罕见地迟疑了几息。
“好一个瞒天过海。”
君临天忽然轻笑,将黑子落在看似无关的边角,“本座倒要看看,你这局春雨润物,最后能浇出什么花来。”
上官玉衡袖中手指微微发颤,面上仍带着春风化雨般的笑意。
他执起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一角。
刹那间,原本看似松散的白子瞬间连成一片,如破土而出的新芽,以一种不可阻挡之势冲破黑子的防线。
这一子落下,局势瞬间逆转,白子大龙彻底成型,将黑子重重包围,形成瓮中捉鳖之势。
君临天看着棋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
这步棋竟将他精心布置的杀局生生截断,黑子大势已去。
“好!好一招暗度陈仓,本座输了半子。”
他放下手中黑子,朗声大笑,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用欣赏的眼神看向上官玉衡,“九千八百年来,你是第一个能在棋道上胜过本座之人。”
归墟台骤然寂静。
姬辞渊神色错愕,黑心莲棋道这么厉害?居然赢了老东西?
想到之前说的话,突然有些心疼姬家的药圃了,也后悔嘴太快。
就黑心莲雁过拔毛的毛病,怕是薅得一根草都不剩。
燕惊尘的玉扇‘啪’地掉在地上,赢了好哇,赢了就能去老东西的藏书阁逛一逛了。
想必里面有很多感悟和厉害的神通吧。
他已经元婴,功法什么的已经不需要,也没有换的必要。
不过若能得一两门厉害的神通,倒是不虚此行。
修为达到元婴,已经可以修习神通了。
这么一想,突然觉得黑心莲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虽然心黑,人也阴险,但不得不承认人家真有本事。
连始终冷着脸的夜沧溟都露出诧异之色。
苏轻寒虽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中也有了一丝极淡的波动。
楚玉瑶看着姬辞渊变幻的脸色,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某人的药圃要遭殃了。”
这下姬辞渊脸色就更精彩了。
他瞥了眼上官玉衡那温文尔雅的笑脸,仿佛已经看到自家药圃被薅秃的场景,眉心跳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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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说过的话也不会反悔。
上官玉衡收棋起身,对君临天温润一礼:“晚辈侥幸,多谢前辈赐教。”
君临天广袖轻拂,星辉流转间,远处藏经阁的混沌雾气缓缓散开,露出九层白玉楼阁的轮廓。
阁檐悬挂的青铜古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越悠长的声响。
“胜便是胜,何来侥幸。”
君临天目光深邃地看向上官玉衡,“鸿蒙殿藏经阁九层,前三层为神通典籍,中三层为功法秘传,上三层……”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怀念,“存放着本座数千年游历所得,以及一些连本座都未能参透的古物。三日期限,尔等自便。”
话音落,他玄袖一拂,身形便如水墨般淡去,只余声音在星海中回荡:“小丫头,三日后去留随意。”
楚玉瑶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抿了抿唇。
这老古董,倒是说话算话。
“还愣着做什么?”
姬辞渊不知何时换了套干净衣裳,姿态矜贵,神色带着几分难得的兴奋。
他瞥了眼上官玉衡,语气硬邦邦的:“走了,药罐子,这回我们倒是借了你的光。”
上官玉衡淡淡一笑,目光掠过楚玉瑶,轻声道:“楚师妹,一同去藏经阁看看?”
楚玉瑶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去,为什么不去?送上门的机缘,不要白不要。”
一行人朝着藏经阁走去。
一路上,燕惊尘又恢复了那副风流多情的模样,凑到楚玉瑶身边,打趣道:“娘子,等进了藏经阁,可要好好挑选,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厉害的神通,以后也能保护为夫呢。”
楚玉瑶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少贫嘴,自己保护自己去。”
藏经阁内,星河为顶,玉简悬浮。
每一层都浩瀚如海,功法典籍、丹方阵图、上古秘闻……琳琅满目。
燕惊尘一头扎进神通区,桃花眼灼灼:“啧,这‘千幻流光诀’配本少主的桃花扇正合适。”
夜沧溟魔眸扫过一排魔道禁术,嗤笑:“鸿蒙殿还收这些破烂?”
姬辞渊则径直走向最高处的雷系典籍,淡金神眼微闪,迅速锁定几卷泛着紫电的古籍。
苏轻寒在剑诀区驻足,取过一枚记载着《寂灭剑意》的玉简,冰冷眸底泛起微澜。
上官玉衡最从容,缓步穿梭各层,不时取下几卷医毒古籍或奇门阵法,脸上温润笑意始终不变,那样子仿佛是来逛自家后花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