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的烧是在第三天清晨退下去的。
之所以好这么快,是因为第二天天刚一亮,陈东就带着馒头出去采药,他回来的时候也是颇为狼狈,馒头嘴巴子上都是血。
显然他们是在采药的时候遇到了危险,但陈东并没有将这段危险经历讲给众人听,就连虎妞问都没说!
陈东采回来的那几把草药,虎妞认得,说是叫“踏头草”和“狗牙根”,混着一点寻到的野薄荷捣碎后,一半用最后一点干净的布帛浸了汁水,撬开楚瑶的牙关灌下去,另一半敷在那肿胀流脓的伤口上。
草药的苦涩气在狭小的帐篷里弥漫。不知是草药起了效,还是那点宝贵的消炎药终于压住了感染,抑或是年轻的生命力足够顽强,后半夜,楚瑶滚烫的额头终于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呼吸也渐渐从灼热急促变得绵长了些。
苏晴几乎一夜没合眼,守着那微弱的好转迹象,直到天光透过帆布帐篷的缝隙,照在楚瑶苍白但已不再死灰的脸上,她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口气,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
休整了一天,楚瑶虽仍就虚弱但神智已清,能勉强喝些虎妞熬的稀薄肉糜粥。队伍里那种濒临崩溃的低迷士气,也因这唯一的好转而勉强维系着,只是像一张绷得太紧的弓弦,细微的声响都可能将其震断。
没人再提那夜椴树上的爪痕,但每个人都清楚,有什么东西,依然跟在他们看不见的阴影里。
已经休整了两天,为了不影响行程,众人商议了一下再次出发!
在休整的期间,陈东用树枝和藤蔓做了个简易单架!
再次出发时,担架变得更沉了,不仅是多了楚瑶的重量,更是每个人心头那份沉甸甸的、对未知前路的恐惧。
陈东走在最前,手中的砍刀劈开藤蔓的动作愈发利落,也愈发沉默。
虎妞殿后,步枪不再随意挎着,而是始终端在手中,食指虚搭在护圈外。
馒头和大黄一前一后,不再是活泼的探路者,而是耳朵永远竖起、鼻子频繁触地的警戒哨兵。
又行进了一天半。地势逐渐走低,空气中的湿度却反常地增高,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腻又微腥的植物气息。
树木的形态开始变得怪异,枝干扭曲,树皮上附着厚厚的、颜色鲜艳的苔藓或地衣。林间的光线愈发晦暗,并非被树冠遮挡,而是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灰蒙蒙的介质过滤了。
“快到了”
在一个需要涉过冰冷溪流的短暂休息时,陈东望着前方越发浓重、几乎像白色墙壁般静止不动的雾气,低声对围过来的林教授和李建国说。
“前面就是迷雾谷。这雾,不到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散不开。就算散了,也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聚起来。”
“山谷里……就是你们上次看到那巨兽骸骨的地方?”
林教授问,声音有些干涩。这一路的遭遇,对这位坚信唯物主义的老同志造成了一些冲击!
陈东点了点头,没多说。
虎妞在一旁补充,语气是罕见的凝重:“那地方邪性。雾里有鬼火,会飘,会追人,碰到就完蛋。还有……最好别大声说话,惊动了啥,说不准。”
“鬼火?”
苏晴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是磷火吗?动物骨骼腐败产生的磷化氢自燃?”
“苏同志说的,是坟地里的鬼火,俺说的是闪电团子组成的大火球…”
虎妞回忆起上次的情景,还是一阵后!
“球形闪电?”
苏晴在心中快速思索着。
“今晚就在谷口外扎营…”
陈东做出决定。
“明天等雾散后,一切听指挥,眼睛放亮,手脚放轻。那地方……很危险,尤其是雷雨天,明天看看天气再说”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却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
那一夜,谷口外的营地异常安静。没有人生火,只靠冷光和压缩饼干果腹。
轮值守夜的人依旧是两个一组,浓雾就在几十米外翻滚,仿佛有生命般,时而向前涌动一下,时而又缓缓退回。
黑暗中,似乎总有极其轻微的、像是许多细足爬过落叶的窸窣声,从雾的边界传来,又倏忽消失。没人能真正入睡。
天光,在压抑的等待中终于艰难地撕开夜幕。当第一缕微弱的阳光试图穿透那厚重的雾墙时,奇景发生了。
那静止的、牛奶般的浓雾,开始从内部微微动荡,然后,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缓缓搅动、稀释,阳光的颗粒在其中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升高,最终,在接近正午时分,竟真的消散了大半,露出了山谷的入口…一道两侧是陡峭风化岩壁的隘口。
隘口内,光线充足得有些不真实,与外面晦暗的森林仿佛是两个世界。天空是罕见的、澄澈的蔚蓝色,几缕丝絮般的云彩高高挂着。
没有风,山谷里一片死寂,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一丝一毫。
“今天运气不错,天气挺好,可以进山谷了”
陈东低喝一声,率先踏入隘口。虎妞紧随其后。李建国一挥手,战士们护卫着担架和考察队员,迅速鱼贯而入。
一进入山谷,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呼吸。
首先扑面而来的,是浓烈到几乎让人晕眩的、混杂的花香与草木腥气。
目光所及,是一片颠覆认知的植物王国。所有的植物都在疯长,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近乎妖异的繁茂。
野花的花朵大如海碗,颜色鲜艳得刺眼…有猩红、靛蓝、明黄、紫黑,花瓣肥厚,纹理怪异,有些还带着金属般的光泽。
灌木的枝条扭曲盘结,叶片宽阔得像小伞,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得如同暴露的血管。就连地上的杂草,也都长得近乎齐膝高,茎秆粗壮。
在山谷的中央,那只剩一小半的巨兽骸骨依旧静静的伫立在那。
古生物学家苏教授看到那巨兽骸骨瞳孔瞬间地震,张开的嘴久久没有合拢!
“这到底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