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年过花甲的徐闻远,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老泪纵横,对着江澈这位年轻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知音!知音啊!”
“老朽一生,被斥为妖言,被逐出乡里,亲友皆视我为疯魔!”
“原以为此生将抱憾而终,未曾想,今日竟能得遇先生这般真正的知音!”
江澈连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眼眶也有些湿润。
自己拯救的不仅是一个被埋没的天才,更是一颗险些被愚昧与偏见扼杀的,属于未来的火种。
“先生快快请起,晚生受不起如此大礼。”
江澈扶着激动不已的徐闻远,在屋前的石凳上坐下。
“先生之学,乃是经天纬地之学,未来足以改变世界。”
“今日,江某前来,正是奉陛下之命,请先生出山,入主西山真理院,执掌电理之研究。”
徐闻远擦去泪水,眼中只剩下狂热,“好!陛下与您有此等胸襟,老朽这条残命,便卖给这真理二字了!”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走进那间昏暗的茅屋。
很快,便从床下的一个暗格里,抱出了一个沉重的木箱。
木箱打开,里面不是金银,而是一沓沓码放得整整齐齐,却已然泛黄发脆的手稿。
“先生,这是老朽毕生之心血。
徐闻远将手稿交给江澈,“其中有我观测雷电三千余次之记录,有电之吸、排、流动之猜想。”
“只恨老朽才疏学浅,终究无缘一睹。今付先生,望开花结果!”
江澈看着这本手稿,就如同华夏文明开启电力时代的起点。
他对眼前这位重生的老人,坦然承诺:“先生放心,再过十年,我今日所说的猜想定能照亮新金陵万家灯火!”
就在江澈站在西山脚下向帝国的未来指明方向时。
新金陵城内礼部尚书赵文博的府邸却正弥漫着一股得意冷笑。
“大人,查清了!这个被录取进清静斋的铁匠鲁大,三年前确实在东市殴伤过一个叫钱的秀才,原因是那秀才辱骂他们匠户是下九流的贱民,鲁大一怒之下就打断了那秀才一条腿!”
“人证物证俱在,卷宗到现在案堂之上!”
“好啊!”
赵文博拍了拍大腿。
用一个有如此案底的贱民来编纂国之大典,这简直就是递到他面前的最好武器!
“明朝早朝,就从这人开刀,我看陛下和那些主事之人有何话说!”
翌日,天光微熹。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鱼贯而入,汇于金碧辉煌的太和殿。
江源看着下方的人,眼中带着冷冽。
常规的朝议刚刚结束,礼部尚书赵文博便手持玉笏,一步踏出,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响彻大殿。
“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参!”
江源目光平静,淡淡地说道:“赵爱卿,有何本,说来便是。”
“臣要弹劾翰林院与工部诸公,在为真理院遴选人才一事上,识人不明,任人唯亲,甚至将身负刑案之徒引入圣学之殿,此举,实乃亵渎圣贤,动摇国本!”
赵文博目光如刀,扫过工部尚书和几位翰林学士,将矛头直指核心。
“据臣查实,此次入选真理院的匠人鲁大,三年前曾因殴伤士子,被顺天府判处苦役!”
“此等目无王法、心无尊卑的暴戾之徒,竟能摇身一变,与饱学鸿儒同列,共修国之大典?!”
“此例一开,国法何在?尊卑何在?岂不是让天下匠籍贱役,皆可肆意欺凌我辈读书人?”
“长此以往,圣贤之学将蒙尘,朝廷体统将荡然无存!臣恳请陛下,立刻将鲁大逐出真理院,严惩主事之人,以正视听!”
“臣附议!”
“赵尚书所言,乃金玉良言,请陛下明察!”
数位御史与保守派官员立刻出列附和。
一时间,大殿之上,声讨之声四起,矛头直指刚刚萌芽的真理院,以及其背后那股看不见的推手。
工部尚书额头渗出冷汗,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辩驳。
殴伤士子,这在帝国律法与世俗观念中,都是一桩难以洗刷的重罪。
龙椅之上,江源的表情却无丝毫变化。
直到殿内的声浪稍稍平息,他才缓缓开口。
“传鲁大,上殿。”
可这话一出,赵文博大惊失色。
“陛下,万万不可!区区一介贱役,怎可踏入太和殿这等神圣之地?此乃祖宗之法所不容啊!”
“祖宗之法?朕的祖宗也曾是田间一农夫。赵爱卿的意思是,朕的祖宗,也进不得这太和殿吗?”
一句话,噎得赵文博满脸通红,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很快,在内侍的引领下,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汉子,走进了太和殿。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工匠服,面对这满朝的朱紫公卿,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与谄媚。
“草民鲁大,参见陛下。”
鲁大单膝跪地。
“平身。”
江源看着他,温言问道:“鲁大,赵尚书弹劾你曾殴伤士子,身负刑案,品行不端,不堪入真理院。你,可认罪?”
鲁大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高高在上的礼部尚书赵文博,毫不避讳地说道。
“回陛下,草民认罪。”
“三年前,草民确实打断了秀才钱理的一条腿。”
“哗——!”
殿内又是一片骚动。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铁匠竟如此坦诚。
赵文博的脸上,更是露出冷笑。
鲁大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草民认打人之罪,却不认品行不端之罪!”
“因为草民打的,不是一个士子,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放肆!”
赵文博厉声喝道,“竟敢在陛下面前,辱骂读书人!”
“草民句句属实!”
鲁大毫不退让,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那钱理,仗着自己秀才的功名,在乡里横行霸道!”
“他见我小妹有几分姿色,便屡次三番前去骚扰。”
“那一日,他更是趁我外出,带了两个家仆,意图强行将我小妹掳走!”
说到此处,这个七尺高的汉子,眼眶瞬间红了。
“我小妹拼死反抗,被他推倒在地,撞得头破血流!草民闻讯赶回,正撞见他要将昏过去的小妹拖上马车!”
“陛下,诸位大人!你们说,此等行径,与畜生何异?!草民若是不还手,还算是个男人吗?!”
“他骂我们匠户是下九流的贱民,我能忍!他克扣我们工钱,我也能忍!”
“但他要毁我小妹一辈子,我忍不了!草民那天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打断他那双作恶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