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
列车长扣动桌面的手指变得缓慢，然后逐渐停止。
“落车了。”
苏焕平和的说到，手指再次律动，节奏变得轻快了些许。
俞悦杏眸微张，以她对苏焕的理解，说出来的应该是很残酷很不近人情的话才对。
没想到他刚才真的在认真斟酌词汇。
猫鼬听见这句话先是一愣，刚想追问“落车”是什么意思，但张了张嘴，始终没有勇气追问结果，竖瞳变成两个白金色的圆环，怔愣的看向车窗外。
或许他们真的只是走了呢？
以列车长恶劣的性格，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虽然概率极低、极低————
众人也回过味来，不约而同的对这个含糊的答案保持沉默。
“啪！”
苏焕拍了下手掌，身子前倾，两个嘴角均匀上提，“听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列车上来了个有趣的人？还要找我合作？仔细跟我说说。”
经过织金的拍卖，苏焕现在对交易极为热衷。
抢黑鸢那一次都不如织金三天交易赚的，快且不说，重要的是容易多了。
站在一旁的舒唯简单将事情概述了一下，然后马鸿宇就被仲佑带了上来。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从车厢尽头走了过来，马鸿宇明显对车外整齐排列的蘑菇大军有些好奇，在看到菌毯球的时候虽然有些惊讶，但依旧能保持平静，当他走进餐车，视线越过气息沉着的众人落在列车长身上的时候，明显震动了一下。
虽然很微弱，甚至比刚刚看到菌毯球的表情还要隐蔽，但依旧被感知敏锐的众人捕捉到。
在马鸿宇观察他的时候，苏焕也在打量对方。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胡子长得已经能蓄须了，和头发乱糟糟的混在一起，皮肤有些泥垢，裸露的部分细腻苍白，神态镇定，眼中闪光内敛。
就算不用感知去查看他体内的能量，凭借眼神、步态等细节也能确定对方二阶进化者的身份。
但令苏焕疑惑的是，他明明不认识这个男人，但却有种隐约的印象。
貌似在什么地方见过。
东煌重工给的也是纯文本资料，上面没有任何照片。
最初得到消息的势力一共有九个，陆陆续续的陨落了五个，天泽大学校友会就是其中之一。
天泽是国内最顶尖的两所院校之一，汇聚了东煌精英，因为其学术性质，在科研水平上超过了黑鸢、深蓝数据等势力，甚至别的势力高层很多都是天泽大学走出来的学生。
就是这么一个势力，末日后陨落的却是最快的，也是损失最严重的，别的象是钢铁议会还留个种子，黑鸢也保存了大量基建。
唯有天泽校友会，从上到下几乎死光了。
要不是马鸿宇站在这里，都可以把几乎去了。
“这是他随身携带的物品，大部分经过检查都是普通工具，只有这两样有些特殊。”
长颈鹿就将看似破烂的东西放到了桌面上。
一个是经过简单处理的红白蘑菇帽，直径六十公分，象是一个斗笠。
另一个是件破烂的工装，满是灰尘苔藓，口袋中还揣满了土壤，要不是长颈鹿郑重的放在桌面上，苏焕走过都不会关注这件快要烂掉的衣服。
“你们这样让我有种被扒光的感觉，怎么说我也是个善意的合作者，就不能给我留点脸面？”
马鸿宇忍不住嘀咕道。
苏焕翻看了一下蘑菇帽子，又从衣服上扣下点苔藓捻了捻。
心中大致有数。
随口问道，“你就是靠这两个东西生存在孢子区的？”
“列车长英明，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个帽子是一种叫做宁静菇的非智慧菇，我发现它们所在的位置没有蘑菇族群打架，甚至会同时待在那里，于是我就采集了一个当帽子，不愧是列车长，实力超绝，观察也如此敏锐，佩服！”
马鸿宇笑呵呵的说道。
默不作声观察情况的胡说、何杰对视一眼，“来者不善啊！”
你还没上车呢，就要抢兄弟们的生态位啊。
而且这比还是个话痨，兄弟们铺垫半天才好意思拍列车长一句马屁，他特么一句拍了多少下？马屁里藏话啊！
苏焕也是被拍的沉默片刻，能这么拍他马屁的人见了他不敢说话，能说话的不会这么不矜持，这种他也是头一回见。
“衣服呢？”
马鸿宇眼中迸射出见到知音般的精光，竖起大拇指，“高！还得是列车长，一下子就抓到了关键，这件衣服比帽子还要重要的多，尤其是列车长扣下来的苔藓，更是重中之重————”
苏焕听得太阳穴直突突，眼睑微跳，“你再说一句废话我就捏死你。”
看见列车长脸上的笑容竟然也有挂不住的时候，何杰几人目光古怪。
马鸿宇有些遗撼的吧唧吧唧嘴，他最擅长拍马屁了，就是靠着这个功夫前半辈子过得顺风顺水，甚至形成了本能，只不过后来地位高了不能随便拍了，导致他经常暗恨自己空有屠龙技，结果无处施展宝刀蒙尘，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个领导，还没施展完就折戟了。
真是令人惋惜。
发现苏焕眼神愈发危险，马鸿宇连忙说道，“这种苔藓是菌毯的克星，就是因为苔藓的存在，孢子区范围有限，一年时间也不过百公里宽。”
“也有生命？”
马鸿宇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没有，孢子区唯一的生命就是蘑菇，也是唯一的智慧种族。”
此言一出，众多学者瞬间就精神了，就连在桌上写写画画的俞婧都抬起了头。
邓副总首先质疑道，“虽然鬼伞菇表现出了高度的组织能力，但你凭什么觉得他们是智慧种族？”
周青、罗景逸等人虽然没有说话，但眼中展露出同样的质疑。
苏焕忽然发现这帮温和学者对这个问题如此关注，甚至超过了近在咫尺的“消化期”。
马鸿宇举起双手，严肃道，“可能我说的不严谨，但蘑菇应该是孢子区最有希望晋升的智慧种族。”
徐主任：“他们有基础认知能力？”
王多鱼：“他们确实有战斗分工，但这不代表他们有社会性，蚂蚁也有分工合作，真正判断是否有智慧得看他们能不能做到技术迭代吧？”
周青：“最关键的是文化传承，能否文化迭代才是关键点。”
马教授：“我听他们战斗会发出一种咕叽声，难道已经形成了语言吗？”
”
众人的话叠加在一起，氛围有些混乱。
徐主任清了两下嗓子，但在这种问题上，众人都展现了惊人的学术狂热，追着马鸿宇追问不停。
给老头气的老脸发黑。
直到苏焕轻叩了一下桌面，众人才闭嘴，但依旧目光灼灼的盯着马鸿宇，希望他能给出足以支撑的证据。
马鸿宇，“我的证据并不完整，一样样说，首先蘑菇确实拥有语言，这是秦河秦校长和汤晓琳汤教授总结出来的，我们之所以觉得蘑菇语简单，是因为这只是一种补充语言，蘑菇的主要交流方式依靠他们的菌毯，咕叽语是在菌毯以外的地方使用的。”
“分工这一块他们会孕育不同的蘑菇，但这些不能说明什么，真正的证据你们或许要问列车长。”
马鸿宇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众多学者疑惑的看向苏焕。
苏焕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对身边的白鹿说道，“去把车门打开。”
这句话要是跟别人说可能都会迟疑片刻，但白鹿想都没想就将车门打开了。
众人眉头紧皱，外面可都是致命的孢子。
就在这时，门口菌毯球上分离出一大块菌丝，足有足球大小，滚进车门后迅速展开，然后在地板上蔓延。
众人有些疑惑，但看见列车长都没什么表示只能安稳坐着。
任由菌丝从脚下经过。
谭云熙和猫鼬俩人表现得最为夸张，俩人就象是炸毛的猫狗。
猫鼬蹲在了椅背上觉得还不保险，踩着曲航的肩膀直接跳上了天花板，死活不下来，圆溜溜的眼睛收缩成了一条竖线。
谭云熙先是跳到了苏焕的怀中，被摘下来后还无意识的往上爬，不过她没有爬天花板的能力，只能双手压着列车长一侧肩膀，两脚悬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整个餐厅地面都铺上了一层薄薄的菌毯。
“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出现，但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和大家创建连接。”
一道中性声线随之出现在众人心中。
这是被苏焕警告后的结果。
一众学者神色剧变，彼此看去，眼中都流露出同一个含义，“智慧生命！”
“废物。”
苏焕黑着脸将谭云熙扯下来丢给俞悦，然后跺了下脚，头顶的猫鼬浑身电光一闪，僵硬的掉下来。
随即说道，“这是鬼伞菇的菌毯，被一块石头启迪具有了生命。”
然后看向马鸿宇，“他们能有现在的智慧程度跟你脱不开关系吧？”
马鸿宇苦笑一声，“确实是因为我，当初我带来的人手和资源全都成就这批蘑菇了，他们的智慧和文明就是创建在我们的基础上。”
这也是马鸿宇看见菌毯没有太过于惊讶的原因，孢子区的壮大有他一份功劳。
众人恍然，但看向脚下菌毯的目光变得更加严肃。
能快速学习人类的知识，这种生物的成长速度只会更加可怕。
“但我们对人类的知识研究连万分之一都没有，而我得到的就更少了，只有关于语言的部分”
菌毯补充道。
苏焕理清了马鸿宇的来龙去脉，切入正题，“所以你说的合作是什么？”
马鸿宇挠了挠头，“话说你不担心消化期吗？咱们再唠一会就天黑的，大菌毯的消化期随时可能爆发，那场景你们绝对不会想面对的。”
林烬等人想到这件事心里骤然一紧，但看了看面色平静的苏焕就不慌了。
消化期，菌毯暴动什么的确实挺恐怖。
但在列车长那手搓核弹的技术面前好象也不是什么事了。
消化期又能怎么样呢。
能地裂吗？
能天崩吗？
但列车长真的能爆炸哦————
苏焕狭长的双目中闪过几分不耐，“你有最后一次机会回答我的问题。”
“只要能带我回到基地，里面的物资和资料你可以全部带走。”
苏焕起身，淡淡道，“没兴趣，看在你的信息上，我可以对你开放列车兑换。”
马鸿宇咬牙道，“基地里有关于末日最本源的秘密！”
准备离去的苏焕猛地转过头，恐怖的气机压得众人心脏骤停。
“位置。”
列车缓缓开动，两侧的鬼伞菇大军蹦跳跟随，作为护卫。
菌毯被塞进了徐主任的实验室。
蘑菇林的浓雾水汽更大了，几乎看不见三米之外的东西。
车顶上，林烬迟疑道，“这里的菌毯和前面的不一样，更坚韧，更耐火，而且在这种湿度下效果还会进一步下降，不如叫仲佑来抽一抽。”
“没事，我这是物理伤害。”苏焕轻笑一声，跺了跺脚，“老梁，准备提速了。”
震耳欲聋的汽笛在蘑菇林中响起，作为回应。
林烬还想多站一会，忽然感觉空气中的泛能好象变得更稀少了，顿时苦笑一声，钻进列车。
等到所有人都进入列车内部，苏焕深吸一口气。
并没有直接用雷电轰击前方的菌毯，而是将转化的能量全部按照固定线路灌输到车内沉寂的发动机中。
在设计之初列车就安排了多种动力系统，这套就是专门给列车长准备的，专门在列车动力不足的时候使用。
当狂暴的电流灌入，列车顿时发出低沉如洪荒猛兽的轰鸣，车下履带原本举步维艰，得到这股生力军的添加顿时生龙活虎起来。
苏焕保持着电流平稳输入，剩下的分出一些灌注进车头的阿尔卑斯之锤中。
瞬间，幽蓝色的闪电缠绕在锥形的巨锤上。
如同一个放大版的雷罚之矛。
随着灌注能量越来越多，闪电呈现出一种深黑色，和孢子灰雾发生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撞在前方的菌毯之上，坚韧的菌毯就象是一张破布瞬间被雷电巨锤划成两半。
如同一条困在阴暗沼泽的钢铁怒龙，咆哮着想要冲向更广阔的世界。
只有列车长在的时候，才是武装列车的巅峰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