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军的营盘依旧矗立在楚国都城郊外,当年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愈发透亮,缝隙里嵌着些细碎的草屑;
校场的旗杆换了新的,漆色鲜亮,玄甲士兵的操练声依旧铿锵有力,震得空气都微微发颤,可那些熟悉的面孔,早已换了一茬又一茬。
陆云许站在营门外,没敢靠近,风裹着熟悉的铁腥味与草木香吹来,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撬开尘封多年的记忆闸门 ——
这里是他当年中了赵源他们那九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的暗算,被空间崩塌的冲击力抛入楚国的落脚点,藏着他修行路上最狼狈时的挣扎,也藏着凡境里最纯粹的温暖,和最刺骨的人性恶意。
最先涌上心头的,是张旭一家的模样,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那年他浑身是伤,丹田被赵源等人的阴招封住,灵力半点也运转不得,意识昏沉间,是打猎归来的张旭发现了他。
张旭没多问,只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他背起来,粗布衣衫蹭过他渗血的伤口,带着山野汉子特有的温热。
山坳里的茅舍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张旭的婆娘见了他,二话不说就去灶房熬粥,连自家孩子阿虎攥在手里的甜红薯,都被她哄着递了过来。
床榻下铺着柔软的鹿皮,是张旭打猎时特意留的,夜里灶火没灭,余温透过土墙漫进来,驱散了秋夜的寒凉。
他至今记得,清晨一同赶往玉泉山寻灵泉时,张旭走在前面,脚步声沉稳,阿虎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追着草叶上的露珠跑,笑声脆得像山涧的泉水。
“公子,这泉眼灵得很,你好好养伤,有啥需要尽管说。”
自己突破金丹那天,这对山野夫妇眼里没有半点嫉妒,只有纯粹的欣喜。
是他们的善意,像灵泉的温水,一点点抚平了他初到异境的茫然与绝望;
是他们的朴实,让他在满是厮杀与阴谋的修行路上,重新触到了人间烟火最本真的温度。
多年过去,不知张旭挂在茅舍墙角的猎篓,是否还沾着山野的露水;
不知阿虎是否已经长成能独自进山打猎的少年,是否还记着当年那个浑身是伤的 “公子”。
那份不掺半分功利的温暖,始终是他心底最柔软的印记,哪怕历经无数血战,想起时依旧会暖透心口。
温暖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记忆的画风却骤然扭转。
何嘉琪姐弟、董老师与邹梦的嘴脸,带着当年的嚣张与贪婪,猛地撞入脑海,令人作呕。
何嘉琪在青溪镇街头仗势欺人,抬脚就踹翻了摊贩的担子,红枣滚了一地,他却笑得得意;
他姐姐眼神里满是对凡人的鄙夷。
董老师的凶戾、邹梦的谄媚,更是像附骨之疽。
他们借着 “修行者” 的身份,在镇上勒索百姓,见谁老实就欺谁。
他想起当年被何嘉琪姐姐攻击的狼狈,丹田被封、经脉受损的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靠着身法勉强闪避,后背被她的灵力扫中,火辣辣地疼;
想起董婆子挥舞铁头拐杖的狠厉,拐杖擦着他的肩头飞过,砸在地上溅起碎石;
想起邹梦淬毒短刀的阴毒,刀风里带着刺鼻的腥气,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那些日子,他只能隐忍,把所有的憋屈都压在心底,直到在玉泉山灵泉悟道,金丹破境,才终于有能力清算旧怨。
何府的污秽、董邹二人的贪婪,最终都化作了尘埃,可那份被欺压的憋闷、为凡境百姓出头的决绝,依旧刻在记忆最深处。
那些人或许早已化为枯骨,连名字都快被岁月冲淡,却让他更清楚地明白:
哪怕身处凡境,哪怕修为尽失,正义与尊严,也从不能被践踏。
哪怕力量微弱,也不能放任恶意横行 ——
这或许,就是他后来始终坚守的初心之一。
风又吹过营盘,操练声依旧铿锵,陆云许站了许久,直到那些翻涌的回忆渐渐平息,才缓缓收回目光。
眼底的暖意与冷意交织,最终都沉淀为平静,那些过往的好与坏,都已化作他成长的养分,支撑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