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古道被余晖染成暖黄,青石板路浸在光晕里,连石缝里的杂草都沾了几分暖意。
风卷着落叶掠过肩头,擦过衣袍时带起细碎的声响,像谁在耳边轻轻叹息,透着说不清的萧瑟。
陆云许缓步前行,身影被夕阳拉得又细又长,投在路面上,随脚步轻轻晃动。
那些埋在记忆最深处的人和事,突然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像涨潮的海水漫过心头 ——
甜是初见时的纯粹,酸是相助无果的遗憾,苦是无力回天的怅然,涩是人心难测的惋惜,百般滋味交织,说不清是何种感受。
最先浮现在脑海的,是李想和章欣莲。
那对在小镇茶馆偶遇的情侣,眉眼间满是对未来的憧憬,李想攥着章欣莲的手,说要攒钱盖间小房,守着她过安稳日子。
可世事弄人,他们被恶绅逼得走投无路,章欣莲为了救李想,被迫沦为青楼女子,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当时看不惯这份不公,出手惩治了恶绅,给了他们盘缠,让他们远走他乡,本以为能护他们周全,却没料到,他们最终还是在离开的路上,栽在了一群山贼手里,连安稳日子的边都没摸到。
陆云许抬手拂去眉间的一片落叶,指尖不经意间微颤。
他能斩妖除魔,能破天道宫的阴谋,能与墨玄这般的邪修抗衡,却偏偏护不住一对只想过平凡日子的情侣。
那份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时隔多年,依旧清晰得像是昨天才发生,心口像压着块湿冷的布,闷得发慌。
接着,焦亲朋那吊儿郎当的身影也浮现出来。
那个被父母溺爱坏了的胖子,明明有着对他最好的父母 ——
焦永刚夫妇省吃俭用,把最好的都留给他,却偏偏养出了个不思进取、贪慕虚荣的性子。
他当时也无能为力,他的父母或许也也努力过,可惜却终究拗不过焦亲朋骨子里的惰性。
陆云许能做的,也只有走之前,给焦永刚留下一些灵鸡蛋,盼着能帮他们改善些生计,也盼着焦亲朋能有幡然醒悟的一天。
想起焦亲朋当时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陆云许轻轻叹气,气息带着些许微凉。
人心的执念,有时比山间的邪祟更难化解。
他能以净化之火驱散魔气,能以生死本源滋养生机,却偏偏净化不了人心深处的贪婪与惰性,拉不回那些执迷不悟的魂。
这份惋惜,像根细刺,轻轻扎在心头,不重,却总在不经意间泛起涩意。
思绪一转,又落到了山贼洞中的那些孩子。
当年他循着线索闯入洞穴时,昏暗的光线下,孩子们蜷缩在角落,小手紧紧抓着同伴的衣角,眼神里满是恐惧,浑身是伤,却仍倔强地抱在一起,像一群受惊的小兽。
他将孩子们一个个抱出洞穴,看着他们扑进闻讯赶来的亲人怀中,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纯粹的笑容,那一刻,心中曾涌起前所未有的暖意,连指尖都带着些许发烫。
那是黑暗中的一点光,是他无数次浴血奋战、直面凶险的意义所在。
想起那些孩子,如今或许已长大成人,或是耕地劳作,或是读书识字,过着安稳无虞的生活,陆云许紧绷的眉心,终于舒展了几分,眼角也悄悄染上一丝柔和。
这些人,有苦命的、有执迷的、有无辜的。
他们与他的交集或许短暂,却都在他生命里留下了印记 ——
或是遗憾,或是惋惜,或是温暖。
陆云许停下脚步,望着远方渐渐沉落的夕阳,夕阳沉到山尖,把天际染成橘红,像快要燃尽的火。
他抬手,指尖接住一片飘落的叶,心中五味杂陈。
他从来都不是万能的,救不了所有想救的人,也拉不回所有执迷的魂。
可那些短暂的相遇与羁绊,那些深入骨髓的遗憾与慰藉,都化作了他前行的底气,刻进了他的骨血里。
守护平凡的安稳,让苦命者少些磨难,让执迷者能迷途知返,让无辜者能远离伤害,这正是他一路走来,从未改变的初心。
风再次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向远方,也吹散了心头的纷乱。
陆云许松开指尖的落叶,重新迈步前行,身影渐渐融入暮色里,脚步比来时更显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