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如同一锅煮沸的沥青。
残肢断臂在失重的环境中漂浮，绿色的兽血和红色的机油混合在一起，涂抹出一幅地狱绘卷。
赵刚那台引以为傲的猩红机甲，胸甲凹陷，左臂被生生扯断。
自动修复模块，在不断地修复。
但也抵挡不住他的伤势。
但他依然死死顶在前面，像颗钉子一样楔在防线缺口处。
“咳咳……”
机甲驾驶舱内，赵刚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视线已经被鲜血模糊。
“这帮畜生，劲儿还真大。”
他对面的卡鲁，正一脸戏谑地甩着手腕上的机油。
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蚁。
“这就是人族的抵抗？”
卡鲁嗤笑一声，抬起巨大的脚掌，准备给予最后的践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极其不协调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战场的边缘。
没有机甲。
没有重武器。
甚至连最基本的单兵外骨骼都没穿。
陈凡就穿着那身略显单薄的作战服，像个误入屠宰场的观光客，慢悠悠地飘荡在枪林弹雨之中。
这一幕，正好被被震飞出去的王曼看在眼里。
她瞳孔猛地一缩，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那个白痴！”
王曼简直要疯了。
都什么时候了？
这小子不在后面躲着，跑出来干什么？
送外卖吗？
“陈凡！滚回去！”
她在通讯频道里声嘶力竭地咆哮。
“这是七阶以上的战场！你一个五阶的小鬼凑什么热闹！”
“嫌死得不够快吗？！”
然而。
通讯频道里一片嘈杂，也不知道陈凡是没听见，还是故意装聋作哑。
他依然保持着那种“梦游”般的状态。
甚至还往战圈中心靠了靠。
通讯频道里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王曼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焦急，已经完全变了调。
那是恨铁不成钢，更是对生命的惋惜。
在这个绞肉机一样的战场上，五阶武者就像是扔进滚油里的一滴水，除了炸个响，翻不起任何浪花。
但陈凡似乎把耳麦摘了。
或者说，他自动屏蔽了那些在他看来毫无营养的噪音。
他依旧飘荡在战场的边缘。
像是一片无根的浮萍，随着能量风暴的余波起起伏伏。
“吼——！”
一头体型修长、浑身长满倒刺的黑鳞兽盯上了这个落单的“猎物”。
这是一头六阶初期的黑鳞兽。
它的速度极快，在真空中拉出一道残影，狰狞的口器大大张开。
它很兴奋。
因为它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类身上的气息虽然不强，但极其纯净。
那是大补之物。
百米。
五十米。
十米。
那个人类依旧背对着它，看着远处的战场发呆，仿佛已经被吓傻了。
黑鳞兽眼中的残忍之色愈发浓郁。
死吧！
利爪撕裂真空，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狠狠抓向陈凡的后脑。
就在利爪即将触碰到发丝的那一瞬间。
陈凡只是微微抬了一下右手。
就像是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动作轻柔，随意，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弹。
“啵。”
一道几乎肉眼无法捕捉的波纹荡漾开来。
那头气势汹汹的六阶黑鳞兽，身形猛地一僵。
紧接着。
它那坚硬如铁的头颅，就像是被无形的液压机狠狠挤压。
没有任何声响。
瞬间崩解成了一团血雾。
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这头六阶精英兽就变成了一堆漂浮在太空中的肉泥。
陈凡连头都没回。
甚至连看都没看那团血雾一眼。
他只是轻轻拍了拍衣袖上沾染的一点冰晶，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数千米之外的那处核心战圈。
那里，赵刚正被卡鲁按在陨石上暴锤。
“力量……”
陈凡微微眯起眼睛，瞳孔深处闪烁着精光。
他在估算着卡鲁的战力。
刚才赵刚那一记超频斩击，连卡鲁的皮都没破开。
很快他得出一个结论，赵刚连卡鲁的真实实力都没有打出来。
视线偏移。
陈凡看向了那个一直漂浮在卡鲁身后，尚未出手的紫晶战将。
那家伙才是最大的威胁。
虽然体型只有常人大小，但那身紫色的晶体战甲下，涌动着令人心悸的精神波动。
“噬星族皇族……”
他在计算。
能不能同时干掉两个？
有点冒险。
如果是一对一，陈凡有九成把握。
但一对二，而且还是一个肉盾加一个法师的完美组合。
胜算只有五成。
“五成……”
当然这是他不动用几张底牌的情况下。
陈凡摇了摇头。
太低了。
得等一个机会。
一个能把这两个家伙分开，或者让他们露出致命破绽的机会。
远处的王曼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只是，因为角度和距离的原因，她并没有看清陈凡那惊艳的一指。
在她的视角里。
就是有一头黑鳞兽冲向了陈凡。
然后不知怎么的，那头黑鳞兽突然就被流弹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打爆了。
而陈凡那个混蛋。
居然还在那里发呆！
刚才那是运气好，下次呢？
下次还能有流弹正好救你一命吗？
“陈凡！！！”
王曼一剑逼退萨摩，气得肺都要炸了。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这是战场！不是让你来看戏的！”
“赶紧滚回防线后面去！哪怕是帮着搬运弹药也比在这里当靶子强！”
通讯频道里，王曼的声音尖锐刺耳。
正在苦战的赵刚也听到了。
他百忙之中瞥了一眼雷达屏幕，发现代表陈凡的那个绿点还在外围晃悠。
既不进攻，也不后撤。
就像是个没事找事的该溜子。
“草！”
赵刚吐出一口血沫，心里那叫一个窝火。
本来面对这种绝境，大家都在拼命。
结果队伍里混进来个这种极品。
没本事就算了，还特么没眼力见！
真以为这是来镀金混军功的？
都要死了混个屁的军功啊！
“别管他了！”
赵刚怒吼一声，再次控制着残破的机甲冲向卡鲁。
“这种不知死活的东西，死了也是活该！”
“我们守好我们的阵地！”
李风趴在陨石顶端，透过瞄准镜冷冷地看了一眼陈凡的方向。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在他看来，陈凡这种行为就是典型的吓破了胆，腿软了走不动道。
所谓的“天才”，在真正的生死面前，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废物。”
李风低声骂了一句，重新将枪口对准了那只该死的螳螂怪。
对于队友们的误解和谩骂。
陈凡听得清清楚楚。
但他懒得解释。
也没法解释。
难道要告诉他们，别慌，我在计算怎么把那两个八阶的脑袋拧下来？
估计会被当成疯子直接打晕拖走。
“真是聒噪啊。”
陈凡掏了掏耳朵，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
看着那四个被打得凄惨无比，却依然死战不退的身影。
陈凡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认同。
雖然嘴臭了点，脾气爆了点。
但这骨头，确实够硬。
是条汉子。
“行吧。”
陈凡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既然你们这么想让我滚。
那我就滚远点好了。
他看准了战场的一个死角。
那里是两块巨型陨石的夹缝，位置隐蔽，而且距离那个紫晶战将只有不到八百米。
是个绝佳的伏击点。
陈凡身形一晃。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种慢悠悠的飘荡。
而是像一条滑腻的游鱼，在密集的弹雨和兽群的缝隙中穿梭。
所过之处。
几头挡路的五阶黑鳞兽莫名其妙地断成了两截。
切口平滑如镜。
连血都没流出来。
但这一切做得太隐蔽，太快。
在混乱的战场上，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个五阶的小透明，正在展露出獠牙。
除了一个人。
不。
是一个非人。
一直悬浮在卡鲁身后的紫晶战将，忽然转过头。
那双毫无感情的紫色晶瞳，透过层层叠叠的战场迷雾，准确地落在了正在高速移动的陈凡身上。
“嗯？”
一道冰冷的精神波动在虚空中泛起涟漪。
“奇怪的老鼠。”
紫晶战将歪了歪头。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
他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却让他本能感到不舒服的气息。
就像是……
被某种天敌盯上的感觉。
但这怎么可能？
这片战场上，最强的人族也不过是那几个七阶巅峰的蝼蚁。
哪来的天敌？
“错觉吗？”
紫晶战将并没有太在意。
紫晶战将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敲击。
那双紫色的晶体眸子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疑惑。
刚才那一瞬间的心悸，来得快，去得也快。
就像是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虽然激起了一瞬的炸裂，但转眼就被高温蒸发殆尽。
“错觉？”
紫晶战将低声呢喃。
如果是平时，这种微不足道的异常，他根本不会理会。
毕竟他是高贵的噬星族皇族。
而底下那些，不过是卑微的人族虫豸。
狮子会在意一只蚂蚁是否强壮吗？
不会。
但这里是战场。
虽然是一场必胜的屠杀，但皇族的谨慎让他不喜欢任何“意外”。
哪怕这个意外，只是一只看起来稍微有点奇怪的五阶小虫子。
“去。”
紫晶战将并没有转身。
他只是随意地抬起那只覆盖着紫色晶甲的手指，朝着陈凡所在的方位轻轻一点。
动作慵懒。
随着他的指尖落下。
战场边缘。
原本正在疯狂撕咬一具人族机甲的三头黑鳞兽，动作猛地一滞。
它们那猩红的电子眼中闪过一丝暴虐的红光，随即调转巨大的头颅，死死锁定了八百米外那个正在陨石缝隙中穿梭的身影。
这是三头七阶初期的黑鳞兽。
体型超过十五米，浑身覆盖着比合金还要坚硬的黑色鳞甲，每一根倒刺都闪烁着幽蓝的寒光。
在噬星族的军队序列中，它们是真正的杀戮机器。
哪怕是人族的七阶巅峰强者，面对三头七阶黑鳞兽的围攻，也得饮恨当场。
“吼——”
三头巨兽发出低沉的咆哮。
它们四肢发力，踩碎了脚下的陨石，化作三道黑色的闪电，朝着陈凡扑杀而去。
做完这一切。
紫晶战将便收回了目光。
他甚至懒得去确认结果。
一个五阶的人族武者。
面对三头七阶黑鳞兽的围杀。
结果还需要看吗？
这就好比丢了一块肉进绞肉机，难道还要特意盯着看它是怎么变成肉馅的？
那是浪费时间。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面前的核心战场。
那里，那个叫赵刚的人族蝼蚁还在垂死挣扎，虽然弱小，但那股子疯劲儿倒是挺有意思。
希望能多撑几分钟吧。
毕竟。
太快结束的游戏，总是让人感到无趣。
……
远处。
正在苦苦支撑的王曼，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一直分出一丝余光在关注陈凡。
并不是因为关心。
而是因为愤怒。
她想看看这个不知死活的逃兵，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死。
但当她看到那三头恐怖的七阶黑鳞兽，放弃了原本的目标，齐刷刷冲向陈凡的时候。
她的愤怒瞬间变成了冰凉的绝望。
“完了。”
王曼手中的合金战剑微微颤抖。
七阶。
那是连她都要仰望的存在。
她是六阶巅峰，在这个战场上已经是中坚力量。
但面对七阶黑鳞兽，她最多只能勉强周旋。
而陈凡呢？
一个刚刚突破五阶，连战场规矩都不懂，只会发呆和乱跑的菜鸟。
别说三头。
就算是一头七阶黑鳞兽打个喷嚏，都能把他震成内伤。
“这个蠢货！”
王曼咬着牙，眼眶有些发红。
虽然她刚才骂得很凶，恨不得踹陈凡两脚。
但那终究是同胞。
是战友。
眼睁睁看着战友去送死，这种滋味比杀了她还难受。
“赵队！”
王曼在通讯频道里凄厉地喊了一声：“看三点钟方向！”
正在被卡鲁压着打的赵刚，百忙之中抽空瞥了一眼。
只一眼。
他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雷达屏幕上，代表陈凡的那个绿色光点，已经被三个巨大的红色光斑彻底覆盖。
那种压迫感，隔着屏幕都能让人窒息。
“妈的！”
赵刚双目赤红，狠狠一拳砸在操作台上。
“那是谁指挥的？怎么会有三头七阶怪去围剿一个五阶兵？！”
这不合常理。
这简直就是用高射炮打蚊子。
这群畜生是疯了吗？
“救不了。”
李风的声音冷冷传来，带着一丝无奈和残酷的理智，“距离太远，而且我们自身难保。”
是的。
救不了。
他们这边四个人，被数十头黑鳞兽围攻，还有一个恐怖的卡鲁在虎视眈眈。
谁敢分心？
谁能分心？
“别看了。”
赵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暴怒和悲凉，“那是他的命。”
“既然选择了上战场，就要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
“哪怕……”
“哪怕死得毫无价值。”
赵刚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觉得陈凡死得太冤了。
甚至连炮灰都算不上。
炮灰至少还能消耗敌人一点弹药。
而陈凡，估计连让那三头七阶黑鳞兽减速都做不到，就会被瞬间碾成粉末。
“集中精神！”
赵刚怒吼一声，仿佛要将心中的憋屈全部发泄出来，“杀！杀光这群杂碎！替那小子报仇！”
轰轰轰！
核心战圈的火光再次暴涨。
所有人都不忍心再往陈凡那边看一眼。
因为那必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虐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