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的设备很简单,就是一部高清手机。
调整好角度,将自己、释永信以及略显尴尬的冯国斌全都框了进去。
“阿弥陀佛。
“世间烦恼,皆由心生。心若不动,风又奈何?”
他说的都是些从佛经里东拼西凑来的偈语,空洞而玄妙。
但在苏晨的引导和现场气氛的烘托下,这些话仿佛蕴含着无穷的智慧。
“大师!您说得太好了!”
苏晨象个狂热的粉丝,
“可是我们凡人就是心会动啊!看到老板不加薪会动,看到孩子不听话会动,这可怎么办?”
释永信缓缓睁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施主,你看到的是果,而非因。果由缘生,缘由心造。改变不了果,便去改变缘。改变不了缘,便去修你这颗心。”
这话一出,周围的香客们顿时一片哗然,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大师真乃神人啊!”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悟了!”
冯国斌站在一旁,看着被众人顶礼膜拜的释永信,感觉自己就象一棵巨大的卷心菜,绿得发慌。
他释永信算个屁的神人!
这些话,不都是当初自己花钱请来的“佛学顾问”团队,一个字一个字教给他的吗?
现在全成了他自己的东西了!
自己,这个真正的大老板,此刻却象个跟班、一个背景板、一片衬托红花的绿叶。
胸口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就窜了上来,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恨不得现在就揪着释永信的袈裟,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吼,
他算个什么狗屁高僧!
他就是个扫地的!
要不是老子,他连饭都吃不上!
但他不能。
冯国斌死死攥着佛珠,手背上青筋暴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这股冲动压了下去。
采访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进行着,释永信在镜头前愈发光芒万丈,而冯国斌的脸色则越来越象锅底。
终于,苏晨结束了对释永信的吹捧,话锋再次一转。
“大师,今天有两位道长前来闹事,正好可以把这件事也采访一下,做一个对比!”
“对比?”
释永信不解。
“对啊!”
苏晨一拍大腿,
“您想想,那两位道长一开始或许心存误解,前来冒犯。
但是呢,最后却被大师您的佛法修为和博大胸襟所感化,当场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这不就是一桩渡化顽劣、彰显佛法无边的美事吗?
这要是播出去,比您讲一万句佛经都管用!”
释永信的眼睛瞬间亮了。
高啊!
这小子简直是个人才!
他本来还因为那两个道士心里颇为不爽。
经苏晨这么一说,这反倒成了彰显自己“格局”和“修为”的绝佳素材!
“善哉,善哉。”
释永信捻着佛珠,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施主所言极是,度化众生,本就是出家人的本分。”
“那太好了!”
苏晨立刻顺杆爬,
“大师,那我先去采访那两位道长,稍后一定再回来,继续聆听您的无上教悔!”
说完,脸上挂着一副即将皈依的狂热表情,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释永信看着苏晨离去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身旁的冯国斌感慨道,
“此子聪慧,与我佛有缘啊。”
冯国斌再也忍不住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
“有个屁的佛缘,就是个炉火纯青的马屁精!”
这话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释永信听得清清楚楚。
释永信的脸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来,
刚刚还挂着的慈悲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冯施主,此话怎讲?人家小苏施主说的,明明是事实。”
“事实?”
冯国斌发出一声满是嘲讽的冷笑,他凑到释永信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当了两年大师,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释永信,你别忘了,没有我冯国斌,你现在还在哪个破庙里扫地!”
“你!”
“扫地”两个字,象一根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了释永信的心脏。
他怒了!
那是他心中永远的刺,是他最想抹去的屈辱过往。
在之前的寺庙里,扫了整整四十年的地,
从一个青年扫成了一个老头,却依旧只是个最低等的杂役僧,
人人都可以对他呼来喝去。
虽然现在他披着袈裟,受万人敬仰,
但那段不堪的过去,如同附骨之疽,只要被人提起,就会让他瞬间破防。
如果这段历史被挖出来,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名声、财富、地位,都将化为泡影!
“阿弥陀佛……”
释永信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硬生生挤出一句佛号。
他不能发作,必须维持自己高僧的形象。
转过头,不再看冯国斌那张令人作呕的肥脸,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法会的事情,宣传得怎么样了?”
提到钱,冯国斌心里的火气也稍稍平复了一些,但他看着眼前这个和尚,依旧一百个不顺眼。
“已经让手下人去办了,我这边商圈的人也都打了招呼。你那边呢?”
“小沙弥们已经在信徒和香客那边传开了。”
释永信淡淡说道。
不远处的庭院里,果然能看到几个穿着僧袍的小沙弥,正被一群狂热的香客团团围住。
“是猪,这次法会真的能祈福转运,还能加财运吗?”
一个穿着名牌的中年女人急切地问。
小沙弥双手合十,一脸肃穆,
“自然。本次法会由释永信大师亲自主持,汇聚十方功德,佛光普照之下,诚心者自然有求必应。”
“那门票怎么说?”
“普通香客入场观礼,结个善缘,门票888元。”
“若想进入大雄宝殿,近距离观礼,需门票6666元。”
“若想在法会后,聆听释永信大师亲自开示佛法,门票8888元。”
“若是想请大师亲自为您点灯祈福,消灾解难,则需功德金88888元。”
小沙弥语速平稳地报出一连串数字,每一个数字都象一颗重磅炸弹。
然而,这些在普通人看来高得离谱的价格,对于这些非富即贵的信徒来说,似乎根本不是事。
他们关心的,只是自己能不能抢到更靠前、更“灵验”的位置。
至于那高达88万甚至更高的“顶级”席位,那已经不是这些普通信徒能够想象的领域了。
冯国斌看着那群为了一张门票而争抢的信徒,心里盘算着这次又能入帐多少。
但他一转头,看到身旁那个宝相庄严、仿佛已经与金钱彻底绝缘的释永信,心中杀机再起。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个扫地的,翅膀已经硬了,
今天敢借着一个网红踩我的脸,明天就敢把我一脚踢开!
必须找个机会,把他彻底踢出局!
与此同时,释永信也在用眼角的馀光打量着冯国斌。
这个满身铜臭的蠢猪,今天竟敢当众揭我的短!
他就是我成佛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等这次法会捞完,必须想个办法,让他永远闭嘴!
两人一言不发,互相对望着。
一个满脸堆笑,一个慈眉善目。
阳光穿过庭院的古树,在他们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幅绝世名画就此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