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如何揭穿？
苏晨脑中电光石火。
明面上，冯国斌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法律、舆论、物证，所有的一切都对他有利。
想从台面上的东西找到破绽，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就只能……另辟蹊径。
看着眼前被气到发抖，几乎要背过气的青松道长，
还有一旁手足无措，只能搀着师傅的青月，
苏晨知道，指望这爷孙俩是没戏了。
能把冯国斌和释永信这两个正主从幕后引到台前，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
偷偷潜入调查？
别开玩笑了，这送子观音庙里里外外都是冯国斌的人，怕是刚摸到墙根就会被当成小偷打出去。
但苏晨手里，还捏着一张牌。
一张他本以为永远不会动用的，最终王牌。
他手机通讯录里，存着一个特殊的号码。
那个号码的主人，曾许诺他一个“合理合法合规”范围内的人情。
本来只是随口一提的客套，苏晨也没当回事。
没想到，这么快就可能要派上用场。
不过，在这之前……
得先看看这位始终沉默不语的释永信“大师”，到底有几分道行。
……
第二直播间，
主持人何老师眉头紧锁，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下麻烦了，对方一口咬死是违章建筑，而且新建的观音庙手续齐全，从法律层面讲，苏晨和青松道长这边几乎没有胜算。”
搭档白露急得快要站起来，漂亮的脸蛋上满是焦灼。
“那可怎么办呀？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道观被占了？这也太欺负人了！”
“这道观怎么一点手续都不办呀，要是早点办了，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嘛！”
何老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向直播间的观众解释道，
“大家可能不了解，像青城观这种地方，以前非常偏僻，连条象样的上山路都没有。
这种靠师徒一代代口头传下来的道观，在那个年代，根本就没有‘备案’、‘办手续’这个概念。
谁也想不到几十年后会变成这样。”
他的话音刚落，弹幕里立刻刷起一片附和之声。
【确实，我老家山里也有个小庙，都是村里人自己维护的，谁会去想办什么证啊？】
【时代变了，老一辈的规矩，在新时代的法律面前，就是一张废纸。】
【心疼道长，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晨哥这单算是完成了吧？毕竟人家下单只是要求‘上山’，现在人已经上来了，还把幕后黑手给揪出来了。】
【对啊，快撤吧，这浑水太深了，对面这胖子一看就不好惹。】
【放弃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必要为了一个订单把自己搭进去！】
舆论开始转向，不少粉丝出于关心，纷纷劝说苏晨到此为止。
然而，苏晨却忽然动了。
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青松道长和青月，缓缓开口。
“二位道长，如果真如这位冯总所说，那拆了你们的道观，确实……是你们的不对了。”
此言一出，
青松道长先是一愣，
随即，那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膛，竟然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双眼死死盯着苏晨的背影，没有愤怒，没有不解，反而透出一股孤注一掷的信任。
这小子，又要开始“作法”了！
从一开始完全不信任这个手机上叫来的“黄牛”，
到他用匪夷所思的方式带他们上山，
再到他三言两语，就导演了一出逼得冯国斌和释永信亲自现身。
苏晨已经一次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青松道长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知道，苏晨这一单其实早就超额完成了。
现在，他之所以还没走，之所以还开口，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他有别的想法！
一旁的青月，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在听到苏晨的话后，瞬间被点亮了。
她搀着师傅的手臂，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全是崇拜和期待。
苏晨哥哥一定有办法！
现在，她们爷孙俩唯一能做的，就是无条件相信他！听他的！
青月深吸一口气，扶着师傅，对着冯国斌的方向，用清脆又带着一丝委屈的声音说道，
“对，是俺们……是俺们错了。”
这一下，轮到冯国斌愣住了。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和反驳，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这就……认了？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苏晨，又看了看那对突然变得无比顺从的道士爷孙，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
随即，巨大的得意和轻篾淹没了他。
“哎呀！还是这位小兄弟明事理嘛！”
冯国斌脸上的横肉笑成一团，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用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对青松道长说，
“老道长，你听听，连年轻人都比你看得通透！”
然而，苏晨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笑容微微一僵。
苏晨没有理会冯国斌的夸奖，反而一脸虔诚和好奇地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释永信。
苏晨的声音充满了崇拜，
“大师，晚辈斗胆问一句，不知道当初，是您施展了何等神通，才让冯总这样的大企业家顿悟善缘，斥巨资为您修建这座观音庙的？”
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惭愧。
“说来惭愧，我在滨海市待了这么久，竟然从没听说过您这样一位在世高僧，实在是我的过错。”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释永信，又把问题引向了他们合作的“缘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位宝相庄严的“高僧”身上。
释永信眼皮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藏在袈裟下的手指，那不规律的敲击，停了。
冯国斌脸上的笑容彻底收敛，一双小眼睛里闪铄着精明和审视的光芒。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他看似在拍马屁，实则是在挖坑！
“不知小兄弟在何处高就啊？”
冯国斌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开始打探苏晨的底细。
在他看来，苏晨绝不是个简单的路人。
苏晨挠了挠头，露出一副有些不好意思的憨厚笑容，
“我就是个不入流的小主播，搞自媒体的，平时就喜欢拍点名人名事。
像冯总您这样乐善好施的大企业家，还有释永信大师这样的得道高僧，正是我最想报道的对象啊！”
苏晨眼睛放光地看着冯国斌，
“冯总，要是有机会，您可得让我好好采访采访！我一定把您和大师的善举好好宣传宣传，让更多人知道！”
做主播的？自媒体？
冯国斌眼中的警剔瞬间消散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和轻视。
原来是个想蹭热度，捞点钱的网红。
这种人他见多了。
“哦？自媒体好啊！新时代嘛！”
冯国斌的语气又变得热络起来，他摆了摆手，故作谦虚，
“我哪算什么名人啊，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罢了。”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
“不知道小兄弟你的账号，有多少粉丝啊？”
苏晨腼典一笑：“不多不多，也就……几万人吧。”
几万人？
冯国斌眼前一亮。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他正愁着怎么宣传过几天的“祈福开光法会”呢！
这不就送上门一个免费的宣传渠道？而且看这小子挺机灵，话说得也好听，用好了，说不定能带来不错的效果！
然而，他这边算盘打得噼啪响，苏晨的直播间里已经炸开了锅。
【？？？？？？】
【几万人？你认真的吗？】
【你要不要现在后台看一眼数据？六千多万在线观看！你管这叫几万人？！】
【苏晨：没错，在座的六千多万，在我眼里都是几万个兄弟。】
【草（一种植物），晨哥这是不把我们当人看啊！】
【杀人诛心！我哭了，我追了这么久的直播，到头来连个人数都算不上！】
白露看着弹幕，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张的气氛瞬间被冲淡了不少。
“这苏晨，也太能忽悠了！”
何老师则是双眼放光，他已经彻底看明白了苏晨的意图。
先是退让，承认“错误”，麻痹对手。
然后自降身价，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无足轻重、唯利是图的小网红，让冯国斌这种自作聪明的商人放下戒心。
接下来，就是要利用冯国斌的贪婪和自大，来撬开他的嘴了！
高！实在是高！
冯国斌此刻已经完全把苏晨当成了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人，热情地拍了拍苏晨的肩膀，
“小兄弟有前途！几万人不少了！好好干，以后肯定能成大主播！”
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一丝神秘和得意。
“正好，过几天我们观音庙要举办一场盛大的祈福法会，专门为滨海市的有缘人祈求财运！到时候，由释永信大师亲自主持开光！”
冯国斌凑近苏晨，压低了声音，象是在透露什么天大的秘密。
“我跟你说，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要是能把这次法会宣传好了，到时候给你包个大红包！”
苏晨立刻做出了一副受宠若惊、财迷心窍的样子。
“真的吗冯总？那太谢谢您了！”
“冯总您放心！我保证把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
不过……为了宣传效果更好，我能不能现在就对您和大师做一个简单的独家采访？
就聊聊您二位结缘，还有修建这座庙的初心，这样报道写出来才更有感染力啊！”
“现在？”
冯国斌有些尤豫，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释永信。
释永信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剔。
然而，苏晨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冯总您想啊！趁热打铁，效果才最好啊！”
苏晨循循善诱，
“而且您看，您刚刚尤如诸葛在世，有理有据地驳斥了谣言，正是您个人形象最高光的时刻！这时候做采访，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这番话，精准地拍在了冯国斌的马屁上。
诸葛在世？高光时刻？
冯国斌一听，顿时觉得浑身舒坦，那点尤豫瞬间烟消云散。
“有道理！还是小兄弟你懂宣传！行！采！就在这采！
大师，您也一起来，正好跟这位小兄弟聊聊佛法，普度一下众生嘛！”
释永信眉头微皱，似乎想说什么，
但看到冯国斌那兴冲冲的样子，最终还是化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双手合十，跟了上去。
看着三人走向石凳的背影，一直紧绷着神经的青月，终于忍不住小声问身旁的师傅。
“师傅，苏晨哥哥他……这是要做什么呀？”
青松道长此刻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他看着苏晨的背影，眼中精光一闪。
“不知道。”
他缓缓吐出三个字，嘴角却勾起一抹几十年来都难得一见的弧度。
“但老道我感觉……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