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那扇紧闭的仓库大门。
他的眼神里不再只有恐惧，更添了几分焦灼。
“门……锁了吗？”
他沙哑地问，声音象是被砂纸磨过。
苏晨点了下头。
“我进来后就锁了，从外面打不开。”
卢卡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一块表盘已经磨花的旧手表。
“来不及了……还有不到30分钟，船就要开了。”
他喃喃自语，象是在对苏晨说，又象是在对自己说。
“我们必须想办法，从这里，到码头。”
仓库里死一般寂静，只有那盏老旧灯泡不屈不挠地发出“滋滋”
将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忽长忽短。
苏晨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落在卢卡脚边那个磨损严重的黑色公文包上。
“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发的这个‘特殊陪同’订单，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晨的声音很平静，但在空旷的仓库里，每个字都显得格外清淅。
“你被追杀，却不报警。你想去龙国，却不走正规途径。你找到了我，一个……黄牛。”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探寻。
“为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卢卡那张布满惊恐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奇异的、近乎虔诚的神色。
他看向苏晨，眼神不再躲闪。
“因为，我相信龙国人。”
这句话让苏晨愣了一下。
卢卡继续说，语速很慢，但异常坚定，
“也相信你。你为了这一单，从那么远的龙国来到这里，来到马尔洛港口。只有你，能帮我。”
说着，他弯下腰，用一种近乎珍视的动作，将那个黑色的公文包提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就是因为这个。”
“我必须……把它，原封不动地，送到龙国。”
这一刻，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这个平平无奇的公文包。
苏晨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把一个大活人逼到这步田地？
究竟是什么东西，引来了那么多神秘的追兵？
又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他宁愿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黄牛，也不相信其他人？
答案，似乎全都在这个包里。
同一时间，苏晨的直播间里，弹幕已经炸开了锅。
【主线！终于进主线了！我靠，我就知道这单不简单！】
【搞了半天，谜底就在这个包里？快打开看看啊！】
【我猜是让人上瘾的玩意儿，这老外看着就象个瘾君子。】
【楼上的没脑子？那种东西主播敢碰？碰了直播间直接就没了！我猜是军火，分解的手枪零件之类的！】
【更不可能了！枪怎么上船？安检是摆设吗？】
【那还能是什么？我觉得是商业机密！或者……机密文档！你们看这老外，虽然现在跟个鬼一样，但说不定以前是个特工！这包里装的是足以颠复某个小国家政权的绝密资料！】
【特工007是吧？笑死，你们脑洞真大。】
【演，接着演！这剧本痕迹太重了，还相信龙国人，下一步是不是要给主播磕一个？太假了吧！】
就在网友们议论纷纷，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仓库里的卢卡似乎看出了苏晨眼神中的疑虑。
他知道，如果不拿出一点诚意，眼前这个唯一的希望，可能就会从指缝间溜走。
卢卡抱着那个公文包，用一种无比郑重的姿态，缓缓地，拉开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他将那道缝隙对准苏晨，眼神示意他看。
只是一眼。
仅仅只是一眼。
苏晨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怒，仿佛沉睡了千百年的火山，猛然从他的胸腔深处喷发而出。
那不是普通的情绪，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深沉、仿佛烙印在血脉基因里的东西。
那东西化作了熊熊燃烧的火焰，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成灰烬。
苏晨的拳头在身侧不自觉地攥紧，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
一股浓烈的杀意从他身上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他猛地闭上眼睛，强行将视线从那道缝隙移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拼命地调整着几乎要爆炸的呼吸。
不能看。
再看一眼，他怕自己会当场失控。
直播间的镜头，精准地捕捉到了苏公文包缝隙里的那一角，以及苏晨那瞬间剧变的神情。
刹那间，全网都沉默了。
数以千万计的观众，在同一秒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忘记了呼吸。
弹幕停滞了。
评论消失了。
整个网络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随即，一股比苏晨身上那股怒火更加庞大、更加汹涌、足以焚天煮海的怒火，在网络的每一个角落，轰然引爆。
滨海市，一间普通的公寓里。
正在观看直播的老王一家，也陷入了同样的沉默。
几秒钟后。
“砰！”
一声脆响。
老王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玻璃水杯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狗日的！！”
一声撕心裂肺的怒骂，从这个中年男人的喉咙里迸发出来，脖子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
他的妻子，那个平日里温婉贤淑的女人，在看到屏幕上那一角的瞬间，眼泪就毫无征兆地决堤了，
她用手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在剧烈地颤斗。
他们那个还在上小学的儿子，也沉默了。
男孩没有哭，也没有骂，只是默默地坐在沙发上，
一双小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他的眼神里，有超乎年龄的压抑，有愤怒，还有一丝……刻骨的仇恨。
老王一家的缩影，是此刻网络上千千万万个家庭的缩影。
他们都看到了。
他们都清楚地看到了。
卢卡那个公文包里，放着一本陈旧的相册。
从那道缝隙里，刚好露出了一张被夹在相册里的黑白照片的一角。
那是一张怎样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似乎是一片废墟，地上跪着一排排衣衫褴缕的人。
旁边，站着两个穿着军装、端着步枪的士兵，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令人遍体生寒的、戏谑的笑容。
而在那群跪着的人前面，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倒在殷红的血泊之中。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尽管照片已经泛黄，但那刺目的黑与白，那绝望的姿势，那轻篾的站姿……
仅仅一眼，就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龙国观众，心脏被狠狠地揪紧，几乎无法呼吸。
三个字，如同最沉重的烙印，灼烧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大屠杀。
第二直播间里。
“啪！”
何老师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这位在主持界以沉稳、儒雅、高素质着称的金牌主持人，此刻脸上哪还有半分从容。
他的嘴唇哆嗦着，眼框里蓄满了泪水，最终还是无法抑制地滚落下来。
作为一个知识渊博的历史爱好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张照片意味着什么。
他想说点什么，想分析，想解说，但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屏幕，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
一旁的白露，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双手捂着脸，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愤怒。
直播间的弹幕，在经历了短暂的死寂之后，如同山洪暴发一般，彻底淹没了整个屏幕。
【我日他狗娘的！！】
【操！操！操！这是什么？！这他妈的是什么？！】
【是大屠杀……是那场该死的大屠杀的照片！！】
【狗日的！这帮畜生！老子跟他们不共戴天！！】
【我的天……这些……这些从未面世过的、最原始的照片……竟然都在这里……】
【难怪他会被追杀！难怪他要逃！这东西要是公布出去，整个西方世界都要炸锅！】
千万言语的辱骂，铺天盖地的愤怒，最终，在汹涌的弹幕洪流中，渐渐汇聚成了整齐划一的一句话。
一句由亿万观众共同发出的、带着血与泪的指令。
【主播！一定要完成这一单！】
【晨哥！无论如何！把东西带回来！】
【苏晨！这一单我们跟了！钱不够我们凑！人不够我们想办法！】
【晨哥！一定要完成这一单！我们在家等你！！】
【晨哥！一定要完成这一单！我们在家等你！！】
【晨哥！一定要完成这一单！我们在家等你！！】
仓库里，苏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平静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赤红。
他看着眼前惊魂未定的卢卡，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走。”
“去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