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福跟着张其荣穿过坊市街道,心里七上八下的。
与陆福心情差不多,张其荣心里也不是很好受。
陆福有这等故人,自己先前还克扣他的机会、收他的灵石,这要是传出去,怕是少不了遭殃。
越想越是害怕,走到半路,脚步一顿,拉了拉陆福的衣袖。
伸头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注意,压低声音道。
“福啊,先前……先前吧……做事…… 老哥确实有些不地道了。老哥在这里给你道歉,你给老哥个面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陆福一愣,转头看他,疑惑问道。
“张管事这话怎讲?”
张其荣没有回答,脸上挤出几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悄悄从袖中摸出个布包,塞到陆福手里。
陆福还没反应过来。
只觉怀中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十块中灵。
比先前自己给出去还多。
“这……?”
陆福连忙要退回去。
“哎,拿着拿着!”
其荣按住他的手,笑道。
“先前是我眼皮子浅,没瞧出你的本事。这灵石您收着,就当是老哥给您赔个不是。”
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
“那丹房管事的位置,我回去就给您递申请,保准给您办得妥妥的!”
陆福被弄的有些懵。
在坊市混了这么多年,哪见过张其荣这般姿态?
心里越发疑惑那位 “贵客” 的身份,却也知道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只好先把灵石收了,含糊道。
“张管事言重了。”
张其荣见他收下,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些,连忙引着路。
“走走走,周大人和贵客还等着呢,可不能让他们久等。”
穿过几条喧闹的街巷。
张其荣引着陆福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院落外。
这院子便是坊市专门为值守修士准备的待客之地,虽无过多雕饰,却也干净整洁,门口立着两名身着统一服饰的修士。
门口的修士见了他们,只是略一打量便放行。
进了院子,张其荣脚步慢了几分,引着陆福到正屋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
屋内传来周明远的声音。
张其荣推开门,侧身让陆福先进,自己则跟在后面,对着屋内拱手道。
“周大人,陆大人,人带到了。”
说完这句,他偷瞄了一眼屋中情形,见周明远和陆丰都未看他,只听见一句。
“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
张其荣应了一声,忙躬身退了出去,顺手轻轻带上了门。
陆福这边刚进屋,目光便在第一时间便落在了陆丰身上。
当看清那张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容时,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树……树根哥?”
喉咙发紧,声音带着一丝诧异。
说着,还使劲用手揉了揉眼,似乎有些不太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陆丰只是淡淡笑了笑,轻声应道
“福子,许久不见了。”
这一声回应,如同一道暖流,瞬间冲散了陆福心中的局促与不安。
陆福呆立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陆丰,嘴唇嗫嚅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树根、根哥……真的是你?”
“吸溜吸溜”,猛地吸了吸鼻子,抬手胡乱抹了把脸。
指尖触到湿润,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有些失态,慌忙转头,瞥见坐在主位的周明远,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弟子陆福,见过周师叔。”
周明远看着这一幕,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很识趣地站起身,对着陆丰拱手笑道
“看来两位故人重逢,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陆师弟尽管宽心叙旧,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外面的人便是。”
陆丰微微颔首。
“多谢周师兄体谅。”
周明远笑着摆了摆手,转身便从侧门离开了。
屋中只剩下陆丰和陆福二人,一时之间倒有些沉默。
陆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打破了寂静。
“坐吧。”
听到这话,陆福顿时僵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目光在陆丰身上逡巡。
起先的激动顿时如潮水般褪去。
随之而来的便是满心的自惭形秽。
“坐……坐不得……”
陆福慌忙摆手,腰弯得更低了些,声音也跟着发颤。
方才在张其荣面前还能强撑的那点底气,此刻在陆丰面前碎得片甲不留。
曾经两人一同入门,一同在青阳宗当杂役,如今树根哥已是筑基期修士,而自己却在这偏僻坊市守仓库。
这差距,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在这坊市过了这么些年,对这些等级尊卑可是最清楚了。
陆丰看着他这般局促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复杂。
多年未见,这小子还是那般胆小。
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轻轻一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
“坐下说话,哪来那么多规矩?”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柔和的灵力悄然托住他。
陆福只觉浑身一轻,不由自主地便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却局促地放在膝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树…陆……师叔……”
想改口,却觉得生分;想唤回从前的称呼,又怕僭越。
陆丰看着他这副模样,忽觉心中好笑。
“怎么?几年不见,连叫我名字都不敢了?”
陆福咬了咬嘴唇,声音低低地说。
“师叔,你如今是筑基期修士,我……我怕叫从前的称呼不合适。”
陆丰见状轻叹一口气,表情有些无奈。
忽的开口,声音轻了很多。
“福子……还记得刚进青阳宗那会儿吗?”
陆福动作猛地一顿,抬头时眼中已泛起迷茫,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往事。
“刚入宗门时,咱们俩被分到杂役院。”
陆丰的声音放缓,带着一丝回忆。
“有天半夜我睡醒,就听见你那边窸窸窣窣的,被子捂得严严实实,肩膀一抽一抽的,还不敢出声,只能憋着气哽咽。”
这话一出,陆福的脸 “腾” 地红透了。
怎么会不记得?
刚入宗门那半个月,几乎夜夜都哭,只是每天都偷偷的,就怕树根哥看不起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没料到……
“陆师叔……你那时候就发现了?”
陆福的声音带着几分尴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陆丰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禁摇头叹道。
“你那哭声,想不发现都难。”
陆福的脸更红了,像被炭火烤过的红薯,支支吾吾道。
“那时候……那时候想家,还怕累,总觉得撑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