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块钱，方坤当然可以开走，只不过不是他开。
方坤自己是会开车的，好歹有二十多年的老车龄，只是现在他可不会。
村里走出来的小子，要是无师自通连四个轮子的汽车都会开，那就解释不过去了。
宋勇笑道：“我们跟民政部的退伍军人安置办是有对接的，可以给你找个会开车的司机，不过这里面有个问题：：”
八零年至八九年士兵转业退役安排工作主要有两个部门专门负责，一是民政部，主要负责士兵退役。
如果是军官退役，则由人社部门下属的军官转业安置司负责。
对于够年限有安排工作资质的转业军官士兵，一般是转至国企、集体企业或者事业单位工勤岗。
国家安排工作，重在一个安稳有保障，方坤现在头上仿佛顶了私人两个大字，这方面必须得有个交代。
“先去见见人吧，待遇我可以给足，不过得看看有没有人愿意跟。”
“也行，我这就联系。”宋勇不怎么看好这事儿，方坤的情况摆在这儿，人家本来可以安排一份稳当的工作，谁会选择一家私企入职。
干好了皆大欢喜，万一效益不好，拿不完犊子了。
打电话交涉，方坤又跟着宋勇到安置办拿到了六份个人资料。
方坤简单扫了一眼：“郭主任，能不能让这些人过来一下，当面聊一聊待遇最好。”
“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部队每年都有定期的转业人员接收，原本安排工作是没问题的，可你应该也知道现在的就业形势。”
事实上就是，家里有门路的人，还没有从部队回来，工作岗位已经有着落了。
次一点的，回家后花钱出出血，照样能找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
最差的就是那些家里毫无关系的人，有时候连花钱都不知道花哪儿去，方坤手里这五份资料，估计都是后者。
不消一刻钟，办公室大门打开，女科员带着五个短寸头的汉子进来。
郭主任开口道：“这就是方厂长，喊你们来的原因你们也知道，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
五个人站成一排，皆是没有开口。
方坤对着资料上的照片一一扫过去，道：“我这家氧气泵厂是家私人企业，虽然听上去没有国营靠谱，不过该有的保障一定是有的，我也和你们郭主任聊过了，可以先跟着实习两个月，对你们也对我，如果双方彼此满意，就可以留下，如果我满意，你却不喜欢这份工作，两个月后还可以回来。”
说着，方坤看了一眼郭主任继续道：“我先表个态，实习期每个月工资是三十块钱，转正后每月四十五，以后每年稳步增加，平常在我这里管吃不管住，当然你们也都是京城本地人，应该也不需要我安置，再者就是逢年过节该有的福利也不会少，过年年底也有年假。”
话音落下，几人自自相，最后还是最左侧那个小个子开口问道：
“方厂长，咱们厂效益这方面？”
方坤摸了摸鼻子：“厂房是刚申请下来的，现在谈效益太早了些，不过我对自己的厂子是有信心的。”
合著那就是空手套白狼，画大饼呗？
前面四人完全没了开口的兴致，虽然工资挺让人心动，可这工作一听就是个坑，一旦跳下去如果两个月后顺利转正，自己的文档离开安置办。
万一以后厂子效益差，说破产就破产，他们上哪儿讨理儿去。
最后还是右侧靠门那个小个子开口道：“方厂长，我愿意干这份工作。”
“董浩是吧，欢迎添加，我想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方坤起身和其握了握手，司机这事儿算是定下来了。
郭主任脸上露出笑容，方坤这人是第一次见，可名字却不是第一次听了，优秀青年作家，社会知名人土，虽然日常毫无联系，可该有的热情他这边还是要有的。
又聊了一阵，做材料交接，方坤才带着董浩离开。
吉普车上，方坤坐在主驾驶后面，212吉普的平稳舒适性就不要讲究了，关键这还是辆老古董，胜在能代步，速度还挺快。
董浩馀光从后视镜偷看了一眼方坤，这老板给他的感觉太年轻了些，几人在来的路上已经打过招呼，如果不满意完全可以拒绝。
只是他被方坤讲个薪资待遇吸引了，月薪三十，转正四十五，管吃不管住，总比在安置办等看遥遥无期的工作强。
“厂长，咱们现在是去厂里还是去哪儿？”
“先回家吧，我得打电话联系人，董哥你往交道口南大街开。”
吉普车开到家门口，方坤开门，带着董浩进正院。
自己拿起电话，又示意道：“别站着了，随便坐，桌上有茶，冰箱里有饮料想喝什么随便拿。”
董浩腰板笔直的坐在沙发上，又拿起倒扣的茶杯倒了一杯凉茶，目光四处打量。
“喂，郑哥，有时间吗，来我这儿一趟，行，我等你铮子，你去南郊找一下王师傅他们，让他们过来一趟。”
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郑卫东从屋外窜了进来，目光在董浩身上落了一眼，笑道：“
找哥什么事儿？”
方坤递过一份清单，道：“这上面的设备可以往后靠靠，主要是无刷电机，这玩意儿国内也有，不过技术落后，噪音太大，我想从日笨尼得科进口一批攻克仿造。”
“高压鼓风机，冷却器，吸附式干燥器，压力测试台，机床，焊接，你这：”
郑卫东在这之前提前商量好的，氧气泵厂要占一成股做个小股东，原本听方坤解释的，以为用不了多少钱，可看着这密密麻麻的清单。
“你不是文科生么，还懂工科的东西？”
方坤笑道：“我是不懂，可北大物理系数学系可不缺这方面的人才，我找他们列的，这招工方面也得费点力气。”
氧气泵厂刚开始，用不着把规模铺的太大，关键是场地限制也不允许招太多人。
主要就是技术工种，管理层也可以让技术工先兼任，设备前后置办下来，方坤预计十万块钱怎么也就够了。
好在俩人现在都不是差钱的主儿，这劳什子氧气泵用来养鱼还挺好用，在方坤这儿见到后，郑卫东回家也弄了一个等号儿的大鱼缸，自家老子老娘同样喜欢。
老一辈人身边朋友同事窜门，自然会聊到这儿，口碑慢慢这就打开了，这些都是潜在用户。
王师傅后脚赶过来，方坤招呼几人上吉普直奔三味饭店，边吃边聊。
厂房翻新装修简单，氧气泵厂也不是什么高新技术活儿，里面打扫干净抹一层腻子就行。
这块儿王师傅应的相当利索，有活儿干有钱赚，他没理由拒绝。
设备郑卫东跑，方坤主管招人。
吃饭喝酒，董浩跟在一旁静静地听几人讲话，他是越听越被方坤郑卫东的口气吓到了。
少说十万块钱，这是什么概念，他要是兜儿里有十万块钱，这辈子应该都不用工作了吧，在家舒舒服服蹲到死。
可落方坤嘴里，这十万块钱就跟十块钱似的。
酒足饭饱，该谈的相继谈妥，方坤计划八月份装修，九月初开学前争取正式开工。
不出三天，郑卫东那边有了消息。
“你要的日笨无刷电机有消息了，我姐正好现在在香江，我让她帮咱们跟那边对接。”
方坤顿了顿：“把你姐的联系方式给我留一个，省的一直麻烦你来回跑。”
郑卫东利利索索留了可以拍电报甚至写信的地址，一点也不带怀疑的。
厂房率先翻新装修好，国内就能买到的原料，机床，焊接设备先搬进厂。
方坤则联系京城晚报的社长王继刚在报纸上刊登招聘gg，把入职要求和待遇这些说的清清楚楚。
本以为会很难，谁成想招工招的不是一般的顺利。
技术工程师四个，技术员十五个，学徒三十个，会计三名，后勤包括食堂厨子一共十五个人。
总计六十七个人，标准的小厂房配置，不足百人其实说句小作坊也可以，只不过方坤购买的设备都是最新花大价钱弄来的。
一个技术员带两个学徒，说是学徒，其实就是初中学历毕业，但是这方面什么也不会的，开工前还得做基础培训。
四十五个人分四批，由四个技术工程师分别带领，工程师录取要求起码是有高级工程师证书，以及五年以上相关工作经验。
五年工作经验的要求其实可有可无，一般拿到高级工程师证书的，工龄少说都是七到十年。
那个南京理工毕业的方志勇做总工，同时兼任副厂长一职。
厂房很小，可待遇方坤刚开始完全对标京城国企名下厂房的标准，最低都是三十块钱，方志勇一个月起步就是七十六。
八月底，从日笨进口的无刷电机到京，同时也意味着，远在香江的郑娅楠收到了方坤发的电报。
内容没有多露骨，他怕郑娅楠老娘看见，只是问好，珍重，有机会去香江看她。
仅此几句，方坤的意思应该已经表达的很明白了。
他是个俗人，可也是个老爷们儿，虽然之前尽量避免发生这样的事，可既然已经发生了，那郑娅楠就是他的女人。
吃完抹抹嘴走人，不是他的性格。
郑娅楠的确收到了方坤的电报，回忆那晚的主动和疯狂，她不后悔。
方坤的猛烈，让她身心深深的沉溺其中，现在拿着电报更是恨不得马上回京城见到这个小男人，可冷静下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且，方坤也不是小男人，这家伙可一点也不小。
“臭小子，算你还有点良心！”
方坤这边，最近总是没由来打一个喷嚏，由董浩开车直奔香山半亭。
他们刚从厂房出来，中午主要在食堂试了试饭菜，大米面条都有，三菜一汤，西葫芦炒鸡蛋，红烧肉炖土豆，红烧豆腐，什锦蛋花汤，炸酱面素卤面该有的都有，味道中规中矩，不过这玩意儿也要求不了太多。
董浩这几天给方坤开车，是愈发熟络，这工作他是越干越不后悔。
吃喝跟着一起，不能说顿顿大鱼大肉，可每天都有一顿好酒好菜，如果是方坤招待朋友，他识趣的不跟上桌，买的饭也给报销。
这还只是一方面，尤其是在了解方坤是作家乃至北大大四学生之后，回家买来收获杂志一看，心里只剩下佩服了。
而方坤也对这家伙挺满意的，别看个子不高，性子闷闷的，军队擒拿格斗却是一把好手，关键是硬气功劈砖头，一掌能断六块实心红砖。
别说司机了，做保镖都行，只是方坤自己的身手不需要什么保镖。
“董哥，前面第四个门口停车。”
刚到门口，车还没熄火，陈卫东就光着膀子迎了出来。
“你也不差，三个轮子的不也蹬上了。”
陈卫东白了他一眼，绕着吉普车转了一圈，又接过递上前的烟。
“一个是吃油的，一个是风吹日晒的只能靠脚蹬，能一样么，你看我是不是黑了一个度。”
这厮托着车盖一阵稀罕，又和董浩打了个招呼，询问找机会没事儿了，能不能寻个空地教教他开车。
董浩看了眼方坤，后者自然应允，刚进院子，左侧满满当当全是纸壳子废品，右侧则是大号小号的废旧电器。
陈卫东为了掩人耳目是什么都收，这一个月下来真成了收破烂的。
指着每堆碎叻了一嘴，又在墙角拖着一个大号的麻袋到正中间，打开袋口放倒，哗啦啦倒出一堆铜钱。
“城里的还好些，大部分知道古董这个概念，瓶瓶罐罐什么的还知道讲讲价，乡下一知道这些玩意儿能换钱，象这种铜钱类的，按斤称，一斤五毛钱。”
大部分表面泛着一层铜绿，方坤拿起一串看了看，不是同治通宝，就是宋元丰通和汉代五铢钱。
同样的特点，存世量极大，不值钱，别说一桶泡面了，在一线城市买一个馒头都够呛。
“怎么样，有没有升值空间？”
方坤拍了拍手：“聊胜于无吧，一斤五毛钱，还要什么自行车。
说着，又从铜钱堆里扒拉了扒拉，找出一枚不一样的。
“咸丰重宝，反面当十，这种的就值钱，先管对不对，楼草打兔子买回来就对了。”
说着进屋，屋里更是直接连挪脚的地儿都没有了，陈卫东更夸张，指着一个脏乎乎的几乎看不出是青铜的青铜鼎。
“这玩意儿乡下收的，那户人家拿来当食槽养猪了，知道我收十二块钱卖给我了，脏是脏了点，不过我觉着挺不错的，先别说工艺，你看这体型个头。”
方坤无言，这特娘的，他甚至还闻见了一股咸菜味儿，谁把自家腌咸菜的咸菜缸子都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