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紫檀家具,方坤在外面买木蜡油,又用棉布里里外外上了一遍油保养。
棉抹布准备两块儿,一块儿把木蜡油抹开,另一块儿在上面顺着一个方向,轻轻涂抹均匀。
紫檀这玩意儿最忌讳用湿抹布上水,一切鼓捣完,方坤开始搬家。
他的家伙什真要细收拾下来不多,最多的东西还属于厨房里的用具,不过那边现在祝纯罡和薛建军在住,他也不好直接搬空。
索性新房新气象,全部去市场置换一遍。
香山比这边好就好在环境舒适,毕竟旁边就是山,又是郊区,空气清新平常也没什么人打扰。
可这套四合院,更有种在闹市中取静的感觉。
没有通知韩铮他们,利利索索用空间搬了过来。
出门去街道办,也是一套前后二进的四合院办公地,门口竖挂着牌子。
“咚咚咚:”
“请进,”大办公室里,一个女干事抬头看了眼门口处,眼神一愣。
“你好同志,有什么事?”
“你好,我是十七号院的户主,想拿罐煤气顺便再咨询一下,咱们这边往家里拉电话线,需要什么条件。”
“你要装座机电话?”一屋子男女老少什么年龄段的都有,这时候都抬起头看向了门口。
刚开始接话的女干事这时候恍然道:“我记起来了,你上上个月还来过一趟,房子装修好了?预一旁的一个大妈起身,笑道:“方坤是吧,坐坐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麻烦您了。”
上次方坤过来是为了打招呼家里要装修,虽然是自已家搞装修,可就拿那两棵大槐树来说,他还真不能想砍就砍。
墙体房檐也不能随便拆,要么扩建违规,多占一点以后都是问题,要么动静太大一个闹不好影响邻居,所以京城四合院大翻新也是个麻烦事,得过来报备一下。
他也是运气好,上次直接在门口碰见了街道主任,绕过了这些已婚妇女,被带到了主任办公室里。
白瓷杯麻溜端过来,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飘在鼻口。
几个大妈老婶子围上前,对着方坤就是一顿输出,热情的不得了。
不热情不行啊,街道办的工作就是管理和服务街道管辖内的住户,解决问题,调解纠纷,哪家哪户出个什么事儿了,管好坏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方坤过户十七号院年初就传开了,他填写的资料也是经过老子们的手。
二十一岁,北大在校生,写文章发表小说,又在京城买了套独门独院的四合院。
在老婶子们的眼里,这不是大龄单身汉,也不是钻石王老五,而是妥妥的年少有为,说媒不二人选。
方坤打着哈哈一一应付,拦断道:“那个,装固定电话的事儿?
“这个现在有点难,安装费用高不说,还得单位或者街道办这边出具安装申请,得等审批。”
说话的叫王洁,三十多岁的综治办女科长,干练短发,身材微微发福,给人的感觉很和善,就是说话有点大喘气。
“不过,只要申请合理,上面一般都会通过的,毕竟现在安装一部电话可不便宜,四百块钱的初装费,只是号源紧张,你得排队等,这一等就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了,数月半年的是正常情况,你要不想等,排队加急费也得一笔钱。”
方坤听着,爽快的给应下了,他现在每次联系个人,都得往公共电话点跑,实在是麻烦的不行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儿,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
又是填材料交钱,方坤特意装模作样的回了一趟家,先拿了415块钱。
四百块钱安装费,十五块钱塑料按钮机的租费,老式拨盘机五块钱,那玩意儿用不惯,看着就老气。
第一趟回家,方坤又扛了一个大煤气罐回去,这玩意儿正常来说要买得去专门的店铺或者充气点,这也是方坤上次过来询问过的。
一百二十块钱的空罐子免费送他一个,当然也不是新的,肯定是二手的,不过看着还挺新,不拿白不拿。
煤气罐充一次两块七,一天三顿都开火的话,一次差不多能用两个月左右。
方坤扛回家,他那厨房有烟肉,是有两个柴火大灶的,只不过得额外再弄一个煤气罐。
柴火大灶炖肉炖汤最好,象平时想省事偷偷懒节省时间,煤气罐是不二选择。
方坤又跑了一趟交钱,街道办陈爱军陈主任正好回来,给他带进了办公室,
“房子都装修好了?”
“谢谢陈主任,”方坤接过茶杯笑道:“装好了,打算这几天就搬过来。”
“你那个院子前段时间我还进去看过,好家伙,捣饰的有模有样的,以后咱们就是一个大家庭的人了,要搞好和邻里的关系,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邻里关系当然得搞好,最开始动工之前,方坤就拿着准备好的糕点,挨家挨户送了送。
这就跟住楼房,搞大装修一样,难免会发出霹雳乓唧的声响,又万一瓦片儿不小心掉人家院子里了,砸着个花花草草的。
糕点送不送,和有没有打过招呼,完全是两个态度。
一杯茶喝完,方坤才起身离开,陈爱军出办公室叫进王洁。
“主任。”
“方坤的那个座机电话申请材料,你去跑一趟走一下加急,抓紧给他办了。”
“我这就去,那需要的钱”
陈爱军看了她一眼:“找他要,难不成还让咱们垫着,这年轻人可不简单,去年也才二十岁吧,二十岁就进入了作协,出版的小说你家那小子估计都看过,咱们街道住进来一个有影响力的作家,这是一件好事,该表示的时候也得表示表示。”
方坤这边锅碗瓢盆一顿买的同时,娄靖川从火车站出现直奔香山,结果扑了个空,又靠着韩锋带,才给带到交道口。
方坤骑着自行车刚拐进巷子,远远就看见自家门口蹲着一个人。
“稀客啊,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你那个小弟韩铮带我过来的,搬家了?”
方坤落车停好,掏出钥匙上前开锁道:“手里的稿费太多,不花放手里不踏实,还不如买套院子住住,刚装修好,你运气好是第一个上门的客人。”
娄靖川刚进门儿,没几步就对上了那两棵大槐树,仰着脖子愣道:“这么粗的树干,怎么着也有百年树龄了吧?”
“少说一百年,外头热的不行,是不是站在这下面凉快的很?”
“还真是”
这两棵槐树太大,树梢太密,烈日直射下来,通过树梢落在地上,只能形成斑驳的光点。
小风一吹,特别清凉。
俩人一起动手,走两趟把碗筷一起搬到厨房。
方坤又带他参观了参观院子,二进院里的凉亭,方坤让王师傅移植了一株葡萄藤,也没花多大力气,寻落了寻落,五块钱就给买下来了。
当时卖主生怕他反悔似的,当天就给送了过来,方坤害怕人挪活树挪死,好在活了过来,藤蔓已经在凉亭上蔓延开,下面还有十几串青葡萄。
娄靖川一进正屋,那眼睛直接就看直了。
“你这”
“怎么样?”
“你这太会享受了,这些家具不会都是紫檀吧?一套下来得多少钱?”娄靖川甚至还能闻见一股很淡很淡的木材香味,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差不多,主要是紫檀,反正买这院子加装修前前后后消耗下来,我现在已经成穷光蛋了。”
娄靖川幽幽的看向方坤:“难怪你又投了部小说,之前约稿约了那么多次都没消息,合看是没钱了才写的。”
八十年代的现在,文学发展的黄金时期,作家群体在外人,尤其是读者眼里看来,是高大上的,或者说是有高尚情操的一批文学创作者。
其实只有接触过后才会发现,没人写书是单纯的为了热爱,甚至最现实的就是为了赚稿费,改善生活。
娄靖川从包儿里拿出一份杂志,正是八月份三天后即将发行的本年第四期杂志样刊。
“你的这篇《高山下的花环》在编辑部里讨论很大,毕竟现在那边还在打仗,你涉及的问题太敏感,我都佩服你,你说你一个大学生,又没参过军,是怎么想出来的?”
方坤靠着罗汉床沙发,上面已经放好了垫子和靠枕,不至于人坐上去屁股和后背太得慌。
沙发中间同样有个类似东北炕上的小桌,方坤伸手磕了磕烟灰。
笑道:“艺术源于生活,且高于生活嘛,这事儿还得从我堂哥说起”
《高山下的花环》不是方坤仔细琢磨后才决定写的,还真就是在家里,他老爹和小爸方汉升的对话,给了他灵感。
有见证人,自己堂哥方远山又在部队,他的这套解释是无解的,很难不让人信服。
娄靖川摸着冰凉的扶手,道:“反正你要做好思想准备,这小说现在就是个大炸弹,大后天一投下去,绝对会造成轰动的,甚至有可能会引发一些人的不满:”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谁跳出来谁心虚。”
“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这次亲自过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们收获决定力挺你,除了这份样刊,你猜猜我还带了什么?”娄靖川已经把手伸向公文包,不过没有动,就等着方坤猜。
方坤撇了撇嘴:“我不猜,你要是不想拿就别拿出来了。”
“你这人,好列配合一下啊,这可是巴老给你写的亲笔信,你这篇小说就是他老人家力排众议才顺利刊载的。”
“我看看:”
方坤麻溜从沙发上坐直,信件外面贴着一张小金丝猴邮票,上面写着方坤亲启。
在小猴子身上多看了两眼,方坤才拆开信封。
“方坤小友,见字如,你的小说将于八月中旬第四期顺利刊登,我很期待它面世后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你很好,从《人生》和《牧马人》里便能看出,你极擅刻画人物形象,这次又在内容深度上有了长足进步,足见成长我反复讲,文学创作不是无根无萍的,扎根生活,脚踏实地,才能走的更长远,文学创作只有反映人民生活,反映大众所关注的社会话题,引人深思给人启迪,才是一篇难得的佳品,同事劝我再商榨商榨,我说不用,好的文章是经得起风浪拍打的,是经得起时间的检验的,望你以后继续笔耕不缀,戒骄戒躁,有时间可以来沪上,我这里有热茶一杯,
与小友饮之”
娄靖川已经从沙发上起身,趴在后面跟着看了起来,越看越不可思议。
最后更是见鬼一样看着他呐呐道:“方坤,你真是牛逼大发了,巴老竟然请你喝茶。”
“又不是没喝过,我们还一起吃过饭呢。”
方坤乐呵呵的,话虽如此,他却反复看着信里的内容,最后又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这封信的价值可值千金,或者说是千金都换不来的,回头得找个框子给他裱起来,也不用挂墙上,就是利于保存,得好好收藏,
“吃饭没?”
“没,不过招待所找好了,这次出差单位给了五天长假,我这几天可能得麻烦你了。”
方坤心情大好,笑道:“住什么招待所啊,家里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住的地方,你去退房,我出去买点东西,咱回来自己做。”
交道口方便就方便在,附近没多远就有一个菜市场,胡同口走十步就有一所府学小学,等以后自己有个一男半女了,上学也方便的很。
买了条五花肉,方坤准备自己做炸酱面,
这玩意儿难也不难,他在陈卫东家吃了不少顿,也朝陈母问清了制作流程,甚至还亲自看她炸过一遍。
娄靖川是懂礼尚往来的,回来的时候,除了行李,手里还提溜着一大一小两个油纸包。
“两个猪蹄儿,半斤花生米,路过卤煮店的时候我一想也不能空着手上门,就买了点,不过京城的卤煮脏器味儿太重,我是真吃不惯。”
“那玩意儿我第一会吃也够呛,多吃了也就习惯了,跟那个豆汁一个道理。”
煤气灶上炸卤子,方坤又把黄瓜洗出来。
“吃蒜不?”
“算了,腌蒜还行,我不怎么喜欢吃生蒜。”
方坤笑道:“那你没口福了,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