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破六重再吟诗,请天书显道慧
一晃数日光景,雪越下越沉,压断院中冬青树权。
外门各峰静悄悄,逗留在山上的凡役大多窝在棚屋,不乐意出来走动。
这天夜里,清辉姣洁,月魄凝华,寸寸洁白之色当空洒下,照在积雪间显得通亮。
姜异端坐静室,特意开门扉,任由四面冷风灌入,却丝毫不觉寒凉。
【伏请天书,示我突破练气六重之时日。】
金纸跃出雨点般的蝌蚪小字,给出定论。
“看来就在今夜了。”
姜异心中了然,也觉得合适。
他掐指一算,大寒已过,至多不过十五日便要开春。
练气六重再加之隋长老的面子,内峰席位已入囊中,反倒是要担心太过出挑,让某位高修暗中盯上。
还好牵机门不大,除去卡在练气九重的隋流舒,就只有练气干重的掌门柳焕,这两位才称得上半步高修。
放在北邙岭,并非谁都有“口福”享受道参,没个十二重的深厚修为兜底,也培养不出合适人材。
点上一柱凝神香,口中含住一粒养精丸,将周身百骸,元关内府调和得妥帖。
姜异嘴角扬起,心下暗忖:“我如今日子是越过越好了,竟然把养精丸当成零嘴儿”。
手中这瓶养精丸乃缝衣峰周参遣人送来,拢共五粒,说是许阎许师兄所赐。
不得不说,这值守资材地,能够攫取灵物资粮的内峰弟子,当真财大气粗,身家豪富。
一出手便是价值几十万符钱的好物,毫不含糊。
养精丸的药力在口中徐徐化开,分作两股温和的乳白之气上下盘旋,清者摄进元关,浊者沉入内府。
一瞬间脑神勃发,思绪清明,如灵光耀耀,再无半分滞涩。
与此同时,内府宛若玉池升满,汩汩流动的灵液聚拢,氤氲出大团浓雾,蒸腾发散于脏腑,仿佛甘霖浇灌血肉。
原本练气五重九成九分的圆满修为,倾刻之间补上最后一丝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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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的一声!
体内雷鸣大动,磅礴浩荡的精气摩擦,好似万千火石碰撞,一记记轰隆霹雳在脏腑间炸响。
“嘶!”
姜异只觉口鼻眼耳七窍俱震,浑身骨骼都在颤斗,都要散架。
肉身仿佛被万斤重的大锤反复抢砸,剧痛难忍。
“这修道炉鼎的身关”,确实不容易过。”
姜异面容平和,稳住心神,嘘嗬之声不绝于耳,用纯熟行功一点点把这股狂暴震动消磨压服。
练气五重之后,修行内核便是打造坚实的修道炉鼎,以便采炼天地灵机。
炉鼎越坚固,元关内府所能吞纳的灵机越充沛,进而夯实根基,壮大底蕴。
故而每次迈过关隘,向上突破,都会遭遇所谓“身关”。
本质就是天地灵机,脏腑元气,以及诸般法诀之性,以肉身百骸为战场,相互激荡交融,所引发的种种变化。
“天书有云,欲蜕浊身凡骨,以成道体飞举,必要历经磨难。
如刀割皮肉,雷火轰击,芦芽穿膝,骨腐肉烂————以心持之,以神伏之,一切皆如梦幻泡影。”
姜异毫不动摇,盖因天书所示,此次突破乃十成把握,万无一失。
他张开口来,如蟾吞气,门户之外的寸寸月色,恰如倾倒而下的晶莹酒液,笔直入喉。
这并非初次被天书指引所得的“月流浆”,而是通过“混炼宗元”从冷夜月色中采炼出的几缕寒之气。
此气没甚大用,独独能降伏雷震之音,平息躁动之意。
果不其然,五脏六腑间炸响的阵阵霹雳眨眼间便弱了下去,那凶险的“身关”,竟这般霎时而过。
“天书在手,岂有疑难险阻可以防碍修行。”
姜异面上露出丝许笑意,有条不紊维持行功,渐渐沉浸,物我两忘。
另一头的缝衣峰,周参坐立难安,眉头拧成了疙瘩。
近几日,许师兄催问得愈发频繁,一遍遍打听赤焰峰的姜异是否收下了养精丸,何时能赴观澜峰一聚。
姜异是收下了东西,可几次派人去邀他赴宴,他都以闭关积攒功行为由推脱,一次也没应承。
“难不成是故意晾着我?”
周参在屋里来回踱步,大为不安,徜若连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妥当,许师兄如何还会重用自己?
往后盼望的坊市大总管之位,岂不是成了泡影?
“直娘贼!这厮定然惦记老子横刀夺爱之仇,故意给我难堪!”
周参咬紧牙关,腮帮子鼓得老高,一肚子邪火没处发泄,转眼就怨上了罗倩儿。
都怪这个贱货,净会给老子惹祸!
耗费我这么多符钱,这么多手段,徜若不能生几个修道种子出来————
周参怒冲冲地朝着缝衣峰顶那座独栋小院走去,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
刚行至半路,脚步却猛地顿住,许是天太冷雪太厚,让他脑子清醒了几分。
“许师兄看重姜异,不光是因为他练气五重的修为,更有隋长老那层关系在。”
周参盘算道:“这厮修炼天分不俗,进内峰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如今正是前程大好的时候,何必跟他死磕?岂非自找苦吃?”
周参本是乡野佃农出身,拼了半条命才爬到缝衣峰执役的位置,最是惜命惜前程。
更何况,眼下他早已把全部身家变卖,换成符钱低价囤积了大批紫影丝、流云缎,再抬高价格,一点点卖给南边坊市的采买行商。
后面许师兄源源不断从夺心林输送原料,等来年开春工房一开工,哗啦啦的符钱怕是得用麻袋装!
“没必要树敌,凡事都有的谈。”
周参自我开解着,心里的邪火渐渐消散,只觉得前路壑然开朗。
“女人如衣服,没了再换便是。大不了把罗倩儿的元阴让给姜异,反正日后发迹了,乡族里的清秀女子还不是随便挑?”
想通了这一层,周参脸上重新堆起笑容,脚步轻快地步入罗倩儿所在的院子,扬声将她唤了过来。
“你待会儿去一趟赤焰峰,见见姓姜那小子。”
罗倩儿这些天被周参的拳脚打得怕了,闻言缩着脖子应声:“我————我与姜师兄真的没来往了!求你别再打我了!”
周参却一改往日的暴戾,语气柔和得反常:“我今日不是来试探你的。姓姜那小子如今修为突飞猛进,连许师兄都器重他。你也知道,我本就不近女色,否则也不会一直留着你的元阴。”
罗倩儿浑身一僵,几乎怀疑眼前的周参是不是被妖邪附了身。
“你往后可以多跟姓姜的走近些,我不怪你。”
周参淡淡笑着,语气里带有几分诱导:“只要你在他面前说些好话,把咱们之间的误会化解开,你先前欠我的那些符钱债,我一笔勾销,如何?”
罗倩儿怔住,旋即眼神一亮,定是姜师弟为自己使了手段,把周参这厮拿捏住了!
她心花怒放,恨不得飞扑到姜异身边,投入怀抱!
不知不觉,静室燃香已尽,屋外日月几度交转。
姜异端坐如初,宛若泥胎木塑,口鼻似被闭塞住了,气机沉寂不动。
趴在旁边的玄妙真人,缩着圆滚滚的身子,紧紧挨着小姜。
若非它晓得修炼秘要,知道这是过得身关之后的“长养”阶段,恐怕要以为小姜归天了。
身关之劫由内而发,闯过时固然煎熬万分,可一旦撞开,周身百骸便如经灵泉洗涤,拙壮的本元会从血肉骨髓中萌动生发,凝作团团温润精气,持续温养着刚经蜕变的修道炉鼎。
“小姜生机倒是饱满,虽然在淬火房常年做工,却未曾留下什么暗伤病根,这倒是多亏水池火沼链度之功。”
玄妙真人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前古流传的说法。
正所谓“凡时有四等。人寿百岁,一岁至三十乃少壮,三十至六十乃长大,六十至九十乃老耋,九十至百岁或一百二十岁乃衰败”。
练气修士体内生机越壮,本元越满,底蕴方才越厚,登顶十二重的可能性才越高。
前古之时,众修将这生机本元的充盈度唤作“资质”,还琢磨出许多手段,用以测量少壮阶段的本元多寡。
“小姜一念就过身关,长养足足三五日,资质可给个中上”评价。”
玄妙真人颇感满意,自家前主人这一脉最喜朴玉内秀之材,配合道承秘要,足以雕琢造化,使其浑然天成。
前主人说,这才是大道玄妙,以后天成先天,方显高绝本事。
那些被气运所钟,或者应劫而生的命数子,修道少磨难,走得太顺遂,往后自要吃更大苦头。
但玄妙真人细细一想,又觉得是自家法脉凶名在外,那些命数子避之唯恐不及,实在不好拐带进门。
猫儿兀自回忆前尘旧事,忽感静室中的气流骤然滚动,宛若平静湖面被巨力推开,一道无形气柱轰然拔地而起!
“小姜成了!”
但见那盘坐如石,宛若身死的姜异身躯微微一动,紧接着,一股磅礴无匹的生机与本元从他体内轰然进发。
雄浑真气凝若实质,穿透衣袍外溢,化作腾腾火光。不似烈焰般灼人,反倒如放大千百倍的柔和烛焰,映得满室皆明。
屋外的厚厚积雪瞬间消融大半,化作条条白色水汽蒸腾而上,又被冷风一卷,消散开来。
“云散虚空体自真,铅炉炼就道身纯。
内外浑无一点阴,玄之又玄妙入神!”
姜异朗声吟罢,长身而起。
旋即唤出金纸—
【伏请天书,示我吟诗之后道慧悟性可有一丝一毫之增长?】
【贺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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