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门中元老隋流舒,一切当以修为重
牵机门拢共由外四峰与内三峰合成山门。
观澜峰乃内门弟子居所,平日传功讲道、处理杂务、往来交际皆在于此。
其馀两峰,一为“观缘峰”,是隋流舒长老清修之地;一为“观阳峰”,乃掌门闭关之所。
牵机门自开山门立法脉以来,如今也不过传到两三代。
掌门柳焕年少继位,却因修为不足常年闭关,鲜少过问插手门中俗务。
早年诸事,从开辟资材地、掌管各峰工房,到开拓法器销路,大多由隋长老一手操持。
直至隋流舒冲击练气十重未果,元气大损,柳焕却勇猛精进,突破至十重境界。
二人修为此消彼长,这才变换形势,逐步移交大权。
“不晓得隋长老可还记得我————”
杨峋乘坐飞鹤到观缘峰半腰,往上布置有阵法禁制,未经禀报或者持有牌符,无法直接通行,只能徒步拾级而上。
对于走隋长老的门路,为姜异谋个靠山这桩事儿,他心里其实忐忑。
一方面自隋流舒突破练气十重功亏一篑,转而退隐养老后,他们这些“心腹”便被遣散,要么去坊市坐镇,要么到外门任职,各自断掉联系;
另一方面,如今掌门一脉得势,隋长老的话是否还作数,犹未可知。
但杨峋也没别的法子,下修能企及的门路本就不多。
练气九重的隋长老,已是他所能触碰的顶峰。
约莫半个时辰,杨峋终至观缘峰顶,眼前风光无限,壑然开朗。
但见青瓦白墙的府邸静卧云间,门前两尊石貔貅沐着天光,旁有老松虬枝盘曲,显得幽静雅致。
府邸偏门有一裹着厚实道袍的童子,杨整了整衣襟,缓步上前,客气说道:“劳烦通传一声,赤焰峰淬火房执役杨峋,前来拜会隋长老。”
童子年岁不大与姜异相仿,礼数却是周全:“尊客稍候。”
兴许观缘峰平日少人往来,那童子离去时连门扉都未掩合。
杨峋安心等侯,约莫一炷香的光景,童子小跑过来:“老爷请尊客进去一叙。”
杨峋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他能踏进隋长老的这扇门,事情便成了三分。
提着备好的礼匣,杨峋随童子穿廊过庑,很快就来到后院。
宽阔数丈的鱼池旁立着一身形瘦削,挺立如松的锦袍老者,正随手洒着饵料。
此人便是牵机门退隐多年的长老隋流舒。
<
见到杨峋走来,他撒出一把鱼食,朗声大笑:“掐指一算,当有二十年未见了,你如何老成这般模样?”
杨峋微弯着腰,隋流舒身量中等,不及他高大,所以不能站得太直。
“我等凡夫自是不及长老您功参造化,春秋鼎盛!我见长老,却是觉得一如往昔,风采不减!”
隋流舒确实不见老态,鹤发童颜,双目炯炯:“当年随老夫闯荡的旧人,尚且留在门中的怕是只剩你了。”
“是啊,谢老三在坊市遇劫修作乱殒命,吴老六前些年也病故乡里————”
杨峋轻声应和,瞧着隋流舒眼底泛起追忆之色,便静立在侧任其怀旧。
这些往事愈是牵动情肠,今日所求便愈有指望。
“岁月催人老啊,恍惚之间,竟象昨日发生一般。”
隋流舒轻叹一声,忽又笑问:“今日怎想起登我这冷清门庭?”
杨峋忙将礼匣奉上:“前日去三和坊,特到潮忠庙街寻了些老物件。
南海云蒲茶饼、虞国黄泥砚,还有几刀轻透的雪花纸。都是长老往日喜欢的”
o
这些皆为迎合隋流舒喜好所挑选的礼品。
虽非珍稀灵物,却也花了极大心思。
“难得你还记着老夫这点儿兴趣。”
扫过诸多礼品,隋流舒神色柔和几分。
接着不紧不慢跟杨峋叙旧,聊得多是旧年趣事。
杨峋瞧着秃眉长脸,凶相毕露,实则也精于世情,该捧的时候捧,该笑的时候笑,颇懂得进退。
一时间满院笑语,气氛融洽。
直至天色昏暗,隋流舒兴致减退,才缓缓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夫这座庙,香客是越来越少,今日难得受你一柱香火,说罢,想求着办什么事?”
杨峋也不矫情,火候到这儿已经差不多,再往下就过犹不及。
“有个看重的后辈,虽非族中嫡系,却品性端方,深得我心。
眼下刚突破练气五重,想求长老赏个内峰增补的席位,若平日若能看顾几分,更是感激不尽。”
隋流舒挑眉问道:“多大年纪?”
“还未曾及冠。
“那是个人材。”
隋流舒颔首,又道:“这般培养,恐怕将你那点儿家底都掏空了吧?”
杨峋只是笑没做声,他本就要给姜异遮盖一番,避免暴露其道慧深重,招致灾祸临身。
“都不容易。咱们这把年纪没别的念想,满心思只为小辈做打算。”
隋流舒思索片刻道:“我有一弟子名叫许阎”,人在内峰也算有几分面子,赶明儿老夫知会一声,让他多多关照你那后辈。”
杨峋深深一揖:“谢长老成全!”
隋流舒皱纹舒展,轻笑道:“往后可多来走动,老夫正缺个能陪着说话儿的旧交。”
“是。”
杨峋做出遵命之状,心底却不大乐意。
谁会喜欢给人赔笑脸装孙子,况且隋流舒性情深沉,侍候聊天费神得很。
若非没法子,杨峋也不想主动登门,捧着几十年的人情讨这份脸面。
“内峰许阎,确实是顶顶大名的翘楚人物。”
杨峋快步下山,心下暗忖。
这趟算是没有白来,得到隋长老的许诺,阿异来年开春的内峰之行,应当是稳妥了。
“累得阿爷为我这般奔走。”
翌日,姜异从杨峋那儿获悉内峰席位已定的大好消息。
瞧着阿爷喜气洋洋,他心头却五味杂陈。
“来日登顶练气十二重,必然要感念报答。”
伏低做小四个字,看似简单轻易,实则难为得很。
天底下没有谁生来就是贱骨头,专喜欢逢迎谄媚。
尤其像阿爷杨峋这等平日在外门有头有脸,却跑到内峰弯腰作揖,其中感受必然不好。
“修为,必须抓紧提升修为!魔道法脉一切皆向修为”看齐!
整日朝人卑躬屈膝的日子,过得委实够多了!”
送走阿爷杨峋,姜异静立雪中,胸中如沸水滚过,五脏六腑泛起灸热意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自然明白。
但偶尔也会愤懑不平,缘何总是自个儿在低头。
“等入得内峰,有了稳妥的身份,我这门字头法脉的蚍蜉,也该抬头看一看青天。”
姜异眸光微凝,好似坚铁。
练气五重已然圆满,接下来他需要寻个由头,顺理成章突破六重。
否则短短半年不到,就如此勇猛精进,难保不会被注意到。
“看来只能拿李师妹做挡箭牌了。”
姜异眼帘低垂,考虑周全后,抱着猫师离开独院。
托着淬火房的赵芳捎个口信,旋即便赶往观澜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