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很怕我，所以就把我卖了。”
莉亚的仪式已经结束，她体内的魔力稳定下来，水蓝与土褐的光晕在她身侧缓缓消失。
初次与神明直面交流，这位新的巫女害怕极了，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随着莉亚对自己过去经历的补充，齐岳也对莉亚罕见的体质有了猜测。
原来莉亚在出生前就不太正常。
她的妈妈怀她时遇到过一名医生，那名医生用生命元素检测后告诉她怀的是双胞胎。
可当莉亚出生时，就只有莉亚一个孩子。
对此莉亚的父母吓坏了，一直都有些害怕她。
尽管只是传说，可这个传说在大陆仍旧有着广泛的影响力。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在莉亚六岁。
六岁的莉亚被检测出竟然拥有两种元素亲和的天赋，这也与传说中那个魔鬼的特征对上了。
这下不仅是莉亚的父母，就连莉亚所在的那个小渔村的村民们都害怕极了。
在种种压力之下，这对夫妇最终将莉亚卖给了当地的贵族，也就是佩奇夫人所在的家族。
怪不得莉亚有着神启感应的天赋还会沦为女仆。
对此齐岳倒不害怕，反倒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根据前世齐岳看到的新闻，莉亚或许是某种罕见的“嵌合体”。
在前世，齐岳曾在科普文章里读到过这种现象：两个受精卵在发育早期意外融合，形成一个个体的细胞来自两套不同的基因，这样的孩子，身体不同部位可能呈现出不同的遗传特征。
在这个拥有魔法的世界，如果被融合的双胞胎姐妹恰好拥有不同的元素亲和天赋……
那么莉亚同时亲和水与土两种元素就能说得通了。
更进一步想，原本应该是姐妹两人，一个可能拥有“神启感应”成为巫女，另一个则拥有“融合”这个特殊技能。
在胚胎发育的过程中，“融合”技能意外发动，将两个生命合二为一，这才造就了莉亚这样奇特的存在。
也不知是哪个闲得蛋疼的家伙写的这么个故事。
莉亚跪在祭台前等待着想象中的厌恶。
可与神山创建的连接仍旧稳固，温和的神力传递过来，象是有着一只温柔的大手抚摸。
原来神明是这么温柔的吗？
齐岳此刻注视着莉亚的面板。
【姓名：莉亚】
【职业：巫女（山民）】
【等级：lv1】
【状态：严重营养不良】
【技能：神启感应 lv1，融合 lv1，元素亲和（水）lv1，元素亲和（土）lv1】
【祝福：无】
齐岳稍微纠结，从【惊弓之鸟】【拔苗助长】【指鹿为马】三项祝福中选择了【惊弓之鸟】赐予莉亚。
很快，新祝福显示了效果。
【惊弓之鸟】：敌人达到一定恐惧程度时自动失去战斗力。
还是个规则系的祝福？
齐岳来了兴趣，不过看到跪了许久可怜巴巴的莉亚，齐岳决定还是当个人让这位小巫女先去休息。
这一路上的经历都把她吓坏了。
“莉亚，你不是什么魔鬼，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你的两种天赋都是礼物，不是诅咒。”
莉亚茫然地抬起头。
“你唯一的问题是太瘦了，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
三天后。
春天真正到来了。
积雪融化，溪水涨了起来，土地变得松软，黑石周围开垦出的田地里，人们正忙着播种。
事实上目前黑石开垦的土地已经有很大一片了，就算没有出现意外，隐藏起来的难度也越来越大。
艾拉挽起袖子，赤脚踩在刚翻过的泥土上，身后几只生命之灵在帮忙翻土。
“也不知道这次的种子能不能行。”
莉亚学着她的样子劳动，动作还有些笨拙。
艾拉正带着莉亚种植新育种的棉花种子。
相较于培育灰麦和月光苔，艾拉显然熟练了不少，棉花种子培育了三天后就有了初步成效。
“放两到三颗种子。”艾拉从袋子里捏出几颗灰褐色的棉籽，轻轻放进坑里，“如果都发芽了，我们后期再间苗。”
“间苗？”
“就是把长得不好的拔掉，让好的有更多空间。”艾拉解释道。
莉亚点点头，小心地模仿着。
两人一前一后，在田间移动，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背上，风吹过新翻的泥土，带来泥土特有的气息。
“艾拉姐姐。”莉亚忽然开口，“大家都会绑定一个职业，对吗？”
“恩。”
“那我将来要绑定什么职业呢？”莉亚的声音里带着迷茫，“我只会做女仆的工作，打扫，端茶，整理衣物，还做不好……”
艾拉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思考起来。
这个问题她也没想过。
“其实……”艾拉擦了擦额头的汗，“我当初绑定职业时，是神明大人指引的。”
“我刚开始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那时候大家都很饿，神山问我愿不愿意帮助大家种出更多的粮食。我就想，如果我能让大家不再挨饿那就好了。”
莉亚回忆这几天在黑石吃下的食物。
大家似乎对于给她吃的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
原来能有这么多食物是因为艾拉姐姐吗？
艾拉说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粗糙的麻布裙，又指了指莉亚那件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
“现在大家不饿肚子了，可是很多人还穿着破旧的衣服。棉花能织成布，做成暖和又结实的衣服。所以我想试试，能不能种出更好的棉花，让大家都有好衣服穿。”
莉亚安静地听着。
“其实大家选择职业，大概有两种情况。”艾拉继续解释，“一种是像温蒂那样，村子需要什么样的职业，她就去做什么。还有一种是像泰大叔那样，他自己主动提出想做什么。”
她转头看向莉亚：“你可以慢慢想，不用着急。先熟悉巫女的工作，多看看大家是怎么做的。等你找到真正想做的事，神山一定会帮助你的。”
莉亚眨了眨眼：“艾拉姐姐是哪种呢？”
这个问题让艾拉愣了一下。
她仔细回想，然后轻声说：“好象……都有吧。我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大家不再挨饿。”
她顿了顿，补充道：“现在想种棉花也是这样。看到大家的需要，然后想去做。”
莉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看着艾拉侧脸，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已经完成两项伟业的巫女，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她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神明大人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一条路，莉亚你将来也一定会走上属于自己的那条路的。”
——
齐岳看着田间的两个小小身影。
艾拉和莉亚的对话清淅地传入他的意识。
春天来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也快一年了。
最初收留艾拉和黑石，是为了排解变成山后的孤独。
一座山，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看”着日升月落，那种孤寂感几乎要把他逼疯。
所以当艾拉闯进来时，他主动给她果子，和她交流，收下黑石的信仰……
这一切最初的动机，其实很简单。
神明因为孤独而庇护人类。
可随着时间推移，事情发生了变化。
看着黑石从几十人发展到上千人，看着艾拉培育出新种灰麦，看着一个个曾经迷茫的人走上自己的道路，一个个因他而改变命运……
齐岳忽然理解了前世神话里盗火的普罗米修斯。
把火种带给人类，看着文明从黑暗中诞生，看着生命在火焰旁聚集歌唱。
那种感觉，大概和他现在看着黑石发展一样。
齐岳想看看黑石在他的庇护下到底能到达怎样的高度。
孤独依然存在。
作为一座山，他注定无法真正融入人类的喜怒哀乐。
但那种纯粹的孤独，已经被别的东西填满了。
——
艾拉和莉亚已经种完了一垄棉花，正坐在田埂边休息。
两人一边休息一边啃着灰麦面包。
莉亚又想起那天那个温和的声音忍不住问：“艾拉姐姐，伟大的神山……到底是怎样的神明呢？”
她这几天都不敢主动与神明交流。
“神明大人啊……”艾拉咬了一口面包，慢慢咀嚼着，“很温柔。”
“温柔？”
“恩。”艾拉点点头，“我第一次遇到神山时，又饿又怕，还被人追杀，是神山庇护了我。”
她想起那个傍晚，夕阳通过树叶洒下来，一颗红彤彤的野果滚到脚边。
神山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问她能不能交流。
“神山不会强迫我们做什么。”艾拉继续说，“他会给出指引，但选择权在我们手里。姐姐可以选择不绑定职业，哈莫哥哥可以选择不当贵族……神山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艾拉下意识地望向那座沉默的山峦。
在她的感知中，神山的存在浩瀚而温和，象一位静静注视着一切的长辈。
但有时候，艾拉能感觉到更深层的东西。
一种深深的，难以言喻的孤独。
她不明白这份孤独从何而来。
为什么神山会孤独？
这个疑问从她与神山创建连接的那一刻起，就隐隐存在于心中。
随着时间推移，随着她对神山的了解越来越深，这种感受也越来越清淅。
艾拉还记得那个改变她一生的仪式。
当她的意识触及神山那庞大存在时，浮现出的是一条由无数陌生字符铺就的道路，两旁矗立着巨大的青铜鼎与蜿蜒长城的虚影。
所有人中只有她曾看到这一切。
原因很简单，因为只有她签订的是神侍契约。
这是一项单向的，不可解除的契约。
几乎没有任何巫女会选择它，因为这意味着彻底归属于神明，失去所有自由。
正常的巫女可以与他人结婚，可以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
但神侍巫女不同，她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伺奉神明，相传即使死后，灵魂也只会回归神明的怀抱，永远陪伴在神明身边。
艾拉当时没有想太多。
她什么都没有，唯一能献给这位拯救了她的伟大存在的，只有她自己。
她想成为神山的眼睛，代替神明去看这个世界；
她想成为神山的手，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她想成为神山的陪伴者，让那份浩瀚的孤独不再那么沉重。
神侍巫女还有另一个称呼——神明的新娘。
想到这里，艾拉脸颊微微发烫。
在成为神侍巫女后，艾拉才无意中得知原来神侍巫女还有这样的称呼。
自己应该算是神山的……新娘子了吧？
虽然这种想法可能很傻，但她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她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神山看到这个世界的温暖与美好，让那份孤独被一点点填满。
为此，她会继续播种，继续培育，继续帮助每一个来到黑石的人。
她会把丰饶带给这片土地，把希望带给每一个人。
神山或许不会在乎人类对他的心意。
可艾拉很在乎。
——
“艾拉姐姐，你怎么脸红了？”莉亚好奇地问。
艾拉猛地回过神，连忙用手捂住脸颊：“没、没什么！可能是太阳晒的！”
她慌乱地站起身：“继续工作吧。”
“好。”莉亚也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土。
就在这时，一阵喧嚣响起。
艾拉和莉亚转过头，发现是卡尔，罗杰还有拉海尔三人一起吵吵闹闹地过来了。
怎么了？
艾拉困惑地看着这三人。
“艾拉巫女，我不想去什么炮兵队啊！”
卡尔哭丧着脸凑过来，
“我想当火枪手亲手对付敌人，我们小队都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