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的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冰冷海底，被一股力量艰难地拖拽着，一点点上浮。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他听到了窗外隐约传来的人声和车流声。
然后是嗅觉，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樟木味道，还有谁家青椒炒肉丝的香味。
最后是视觉。
沉重的眼皮，挣扎着，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线涌入，刺激得吴邪下意识地又闭了闭眼。
几秒钟后，他才再次尝试，视野逐渐清晰。
熟悉的天花板，带着细微裂纹的墙角。
还有身下这张睡了多年的木架床。
这里是吴山居？
他的古董铺子二楼，他自己的卧室？
吴邪彻底懵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格式化了的硬盘，只有一些混乱破碎、光怪陆离的片段在闪烁。
冰冷刺骨的海水、坍塌的穹顶、盘踞的巨蟒、阿宁的枪声、绿色的发丝
可这些画面始终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无法串联成连贯的记忆。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西沙的海底吗？
他茫然无措，试图坐起身，却感觉浑身酸软无力。
这时，卧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王盟端着一个印着某快餐店logo的塑料打包盒走了进来。
一抬头，看见吴邪睁着眼睛，正试图撑起身体，他脸上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老板！”
王盟快走两步，把打包盒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搓了搓手。
“你可算醒了，都快中午了！”
“我给你带了份叉烧饭，还热乎着呢！”
吴邪看着王盟，又环顾了一下这间无比熟悉的卧室，喉咙干得发紧，声音沙哑地开口：
“我怎么会在吴山居？”
王盟“哦”了一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解释道：
“嗨！别提了！”
“就昨天晚上，大概十一二点的样子吧？”
“我正准备关店门睡觉，就听见外面噗通一声闷响，给我吓一跳！”
“我赶紧开门出去一看，好家伙！”
“老板你直接趴在大门口，不省人事！可把我给吓坏了！”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脸上还带着点后怕：
“我赶紧把你给扛进来了！”
“沉得跟头猪似的”
“啊不是，我是说，老板你看着不胖，还挺压手，全都是肌肉！”
“我给你弄床上，检查了一下，也没见着外伤，呼吸也挺平稳，就是叫不醒。”
“我还以为你喝多了，可凑近了闻，也没酒气啊！”
“老板，你咋回事啊？”
“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低血糖？”
王盟絮絮叨叨地说着，吴邪却越听心越沉。
昨天晚上？
倒在吴山居门口？
人事不省？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最后的记忆，分明是在西沙海底，被冰冷的海水淹没，窒息感吞噬一切。
怎么一睁眼，就跨越了千山万水，直接躺回了杭州的家里？
还成了累晕在自家门口的倒霉蛋？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胖子呢？
闷油瓶呢？
阿宁呢？
还有
赫连呢？
他猛地想起王胖子，上一次在船上遇到后，他们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他急忙伸手去摸口袋，却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干净的居家服。
他立刻看向王盟：“我手机呢？”
王盟指了指床头柜：“在那儿呢，我给你放那儿充电了。”
吴邪一把抓过手机，解锁，找到胖子的号码，立刻拨了过去。
“嘟”
“嘟”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传来。
吴邪不甘心地又拨了几次，结果都一样。
他颓然地放下手机，心乱如麻。
胖子也联系不上
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是安全了，还是
王盟看着吴邪脸色变幻不定，一会儿焦急，一会儿茫然，忍不住问道：
“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吴邪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无从解释。
难道他要跟王盟说，他可能刚从一座明朝海底墓里被神秘传送回来了？
还见到了会隔空取物的非人类？
这话说出来，王盟估计得直接打120把他送精神病院去。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敷衍道：“没事，可能就是最近没休息好，有点恍惚。”
王盟虽然觉得老板今天怪怪的，但也没多想，挠了挠头道：
“没事就好，那你先吃饭？我去下面看店了。”
他转身刚要离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说道：
“哦，对了，老板，你手腕上缠着的那条丝巾，我看都湿了，就给你解下来了，放床头柜上了。”
丝巾？
吴邪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床头柜。
果然，在手机旁边，整齐地叠放着一块色泽泛黄、质地看起来异常柔软细腻的丝巾。
他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这丝巾
他看着无比眼熟！
这不是赫连在海底墓里，从那个坐化的假汪藏海尸体口中取出的玉筒里，拿出来的那块无字丝巾吗？
赫连当时明确说过，那是他自己的东西。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手腕上？
还湿了？
难道是在海里的时候？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吴邪的脑海。
是赫连给他的？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赫连将这块丝巾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可赫连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块无字丝巾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无数疑问在吴邪心中翻滚。
他伸出手，有些颤抖地将那块丝巾拿了过来。
触手冰凉柔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质感，确实不像是普通的丝绸。
他将其展开，对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查看。
丝巾上空空如也，依旧一个字、一个图案都没有。
就像在海底墓时看到的一样。
赫连把这东西留给他，到底是想告诉他什么？
还是说，这丝巾本身就是一个他无法理解的信物？
吴邪握着这块冰凉的无字丝巾，坐在吴山居熟悉的床上。
他感觉自己仿佛正站在一个更加庞大的谜团中央，四周是望不穿的浓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