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躺在沙发里睡着了。
柊樱绪躺在安立透的床上睡着了。
“夜月”的柜台里,安立透正在享受难得的宁静。
尤其是最喜欢绕在他周围叽叽喳喳的吵闹的小魔女终于闭上了嘴,这让安立透有时间开始认真思考她今天突然掌握了“催眠人类的魔法”这件事所代表的内函。
毕竟小魔女每一个突发奇想的“魔法”都映射着她迫切要去实现的事情。
安立透拖动鼠标关掉正播放着《假面骑士zi—0剧场版》的网页,戳进搜索框,准备敲入情报局的调查软件,搜一搜小魔女最近的浏览记录。
但很快安立透就反应过来,小魔女根本不会使用电子设备,也从来没有买过漫画小说之类的书本
也这只是她通过安立透了解到了“情侣”这个概念之后,灵光乍现的想法而已。
安立透难免觉得头疼。
无论是玛格丽特、森风,尼娅或者新添加“兽巢”的月,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都用言语、眼神,表情反复向着安立透提醒小魔女在各方面对于他做出的改变。
他可以理解柊樱绪的变化,但很难接受。
这意味着他不仅要违背社会道德,还要顺带着应对那些被一并“解除限制”的“黑兽”的骚扰。
光是想到那种被怪异们围着打转的未来,安立透就觉得无比焦虑。
好在现实通常比想象更加刻骨残忍,正在安立透思索着该如何安抚小魔女再忍耐几年的时候,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了。
不是白钟鸣子或者森在社交软件里发来的讯息,也不是他收藏的博主更新视频的提示
是一条接听电话的申请。
电话发起者的备注名言简意赔,【老爹】。
虽说是“おやじ”这样的平假名,但念出来就不那么正式了。
毕竟在安立透的记忆里,那个糟老头也不是什么喜欢繁文缛节的男人。
此刻留给安立透的选项不再是职场里的拉扯迂回,也不再是应对怪异们呼来喝去的指使。
【yes】或者【no】
见到闪闪发光的大绿按钮与大红按钮,目光左右摇晃了一阵子,最终是没敢点拒绝。
按照安立透对自己这位老爹的印象,如果使用大红按钮挂断了电话,大概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重新拨打过来,没完没了的执行这件事,直到安立透终于接听电话
叹息之后,他还是划动了接听键。
二十五岁的安立透早就没有了学生时代的任性,可以盲目傲气地跟自己的父母较劲一整天甚至一周。
少年变成男人的最关键的像征无关乎胡须、工资、纳税条与烟酒纹身,而是学会担当、懂得责任。
装模作样地坐在商务场所里喝咖啡或者打开笔记本计算机办公从不意味着成长。
有些衰小孩即便二十二、二十三岁了仍然象是自己十四五岁上中学时候的那样,没有任何差别的做着莽撞而无理取闹的事情。
甚至在至关重要、可以决定自己与旁人未来的选择题上,因为尤豫而错过无数个像征着“幸福”的选项,最后带着唯一悲剧的结果,遗撼而且迷茫地坐在地上感受悲伤流淌的苦涩。
看到这种身生理年龄成长了、却不懂得担当与果断的衰小孩,在相关他的悲剧发生的那一刻,大抵也不会让人觉得同情,而是觉得可憎可恨吧。
连承担责任都不会的人,如果有谁爱上了他,那一定会追逐情感的过程里不断受伤。
安立透很清楚樱绪已经不可能离开他生活了。
他愿意为此承担责任。
毕竟是他向着无家可归、流浪街头的小魔女伸出了援手,把她带回了家,当然做不出再把她抛弃掉的行为。
安立透甚至已经想好了要一直照顾小魔女到她成年,期间不断地教导她,让她试着去理解人类社会里关于“恋爱”与“家庭”的概念。
即便小魔女对于婚姻之类的事情不感兴趣,他也愿意永远照顾着她。
至于现在道德上不允许,法律上也不允许。
安立透更加不想看到小魔女真的象是野猫一样懵懂无知的接受那些发生在她身上的“改变”。
成年人总是矫情和贪婪,他希望如果真的要推动彼此的关系到下一步,至少应该让小魔女能够理解他的所作所为的蕴含的更加深层且复杂的情感。
说得俗一点,恋爱是“互相需要、互相理解”的过程。
安立透和樱绪目前确实是“互相需要”的关系。
安立透必须承认,柊樱绪的出现让他开始对每一个“明天”都充满期待。
樱绪则是完全依赖于安立透的存在才能确定自己的容身之处。
可以说,就算安立透要抛弃柊樱绪,大概这位对人类社会的一切都懵懵懂懂的小魔女也只会每天抱着扫帚孤零零地蹲在咖啡店的门口,等待着他愿意重新为自己开大门的那一刻。
光是想象到这个场面,小魔女独自坐在街灯的昏暗里守候着一片沉寂凄冷的街景,安立透就不由得开始觉得揪心与难受。
正因为这种互相需要的关系已经不断加深、到了绝对无法割舍彼此的程度,这才让安立透更加贪婪地想要让小魔女也通过从人类的情感认知去理解这种需要的内函。
简单而言,就是安立透希望小魔女能变得不那么象是“妖怪”或者说一只寄人篱下、无依无助的野猫,而是真正象个人类女孩那样陪伴在他身边。
思绪随着持续不断的电话铃声回到现实。
安立透一个二十来岁的大老爷们当然做不出挂断年迈父亲电话这种残忍的事情。
他正在忙碌于底边干员的工作的时候,看到亲爹的电话都得计划着怎么腾出时间接听。
更何况安立透现在已经是“兽巢”之主,每天的工作轻松悠闲,甚至于他的空闲时间比白钟鸣子这个财阀继承人的假期都更加宽裕。
接通电话了。
听筒里伴随着一阵短促的杂音,然后能听到那个日渐浑浊的声音响起。
“喂喂,是透吗?”
“是我。”
“哎呀,真担心你在工作,还以为跟以前一样会让同事代替你接电话呢。”
“老爹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就好了,我现在很闲。”
“这样啊听说你最近被调回东京了,果然是升职了吗?”
“是的。”
电话里的声音消失了,即便隔着手机,安立透也能从沉默里感受到那个老人的开心和欣慰。
怎么说呢,父母就是这样的一种角色,可以为自己孩子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进步而暗自开心。
即便有时候这种喜悦会受到一些攀比的心理或者环境所致的因素而遭到压制,但不可否认他们可能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间,或者醉酒困倦的时候为此感到懊恼和后悔。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在一天天老去的同时,也会迅速褪去曾经作为父母的威严,经常能象个小孩一样因为自己孩子最近做出的成绩乐呵个不停。
安立透耐心地等待着电话对面那个男人的下一句话。
但已经五十多岁的安立先生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儿子工作的繁忙,根本不敢过多浪费通话的时间,只是语气里还挂着笑意:“透,既然你现在慢慢有点空闲时间了,有没有打算回家一趟?”
“回家”。对于已经开始独立生活的社畜而言,这个词必然要与“催婚”、“相亲”、“催小孩”等一系列督促划上等号。
如果此刻安立透欣然答应,就等同于向父母传递一个潜台词,“我已经找到女朋友啦,她愿意跟我回家见父母,然后商谈结婚的事情。”
其实就在安立透头顶阁楼的小床上,就躺着一个随便他带到哪儿去、见什么人都毫无意义的人选
但是
见鬼了,我还能带着“魔女”回去见家长?
老安立要是看到格樱绪这正儿八经的国中生,恐怕第一反应不可能是符合网络氛围那样感叹“儿子你这是走的养成流啊”,而是当场拔出锋利的刺身刀要大义灭亲,逼迫着安立透去自首。
安立透估计自己老妈也受不了这个,但态度应该会温和一点,可能是罗嗦个没完没了要让他别霍霍未成年人。
如此换一个人选,他能想到的只有“狼人”。
但“狼人”在人类社会里也是个“未成年”。
那总不能找“吸血鬼”帮忙吧?
安立透想到杜尔西尼娅,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想。
虽然“吸血鬼”可以自由变化身体年龄,甚至外貌形象。
但“人类天敌”可不是说着玩的。
恐怕即便是很普通的接触,也不是安立透那对作为普通人类的父母能够承受的。
至于“月兔”,安立透就更加不指望了。
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但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位神代的遗民是个绝对意义上的工作狂。
这种对于工作的狂热程度甚至到了她会因为休息而感到无聊的境界
但每当她做完了工作,都会百般无聊地反复捣鼓药物,避免真的让自己无事可做。
更何况,“月兔”可是中国传统里“药童”的形象,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跟玛格丽特一个档次的幼稚外貌。
说是“国中生”都略微勉强。
把“月兔”带回家,大概老安立都不是劝安立透自首了,直接拿着刀子就捅上来要亲手柄他这个知法犯法的罪犯给扼杀掉了。
总之,面对老安立“有没有空回家”的询问。
安立透只好坦诚相告。
“我暂时没有能带回来给你们掌眼的对象。”
一听这话,电话对面的老安立就来了兴致。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找到女朋友,所以专门让你老妈到处帮忙介绍对象
”
安立透抢在自己老爹随时要引荐个女人跟他相亲之前打断了这个话题。
“我现在处于工作上升期,真的不方便谈恋爱。”
安立透都这样说了,老安立肯定也做不出强求的事情,只是无比遗撼地随着他越过这个话题。
两人聊了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家常事,老安立就主动说“聊了太多真是打扰了”然后挂断电话。
想来在老安立的印象里,安立透能挤出这么多时间陪他聊天已经是在牺牲工作的绩效了。
安立透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他倒在办公椅里,觉得应付家里人的催婚真是比剿灭“斯特雷加”的据点还要疲惫。
刚才通电话说了很长一段话。
本来在阁楼上熟睡的小魔女已经醒了。
她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梯,让人会担心她会不会突然摔倒。
柊樱绪睡眼惺忪走到安立透面前,然后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随后,她用那双蒙着水雾、好象刚刚清洗过的宝石般明媚的眼眸注视着安立透。
“透,你在说回家”。”
小魔女精准无误地抓住了安立透话语里的重点。
这大概也算是猫的直觉。
小魔女听不懂什么女朋友、什么相亲,但她能懂现在这间咖啡店就是自己和安立透共同的“家”。
偏偏安立透在家里说了“回家”这个词,让她一下子就警觉起来了。
安立透伸手柄柊樱绪抱得靠近了一些,然后拿起柜台桌面上的梳子整理着她略微凌乱的发梢。
“我说的回家”是回去父母家里”的意思。
他跟柊樱绪解释着。
随后就能感觉到魔女小姐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柊樱绪安静地靠在桌边,闭着眼睛享受着安立透梳理头发的过程,因为感到惬意,还会不自禁地发出可爱的鼻音。
但过了一会儿,当安立透把梳子拿开的时候。
小魔女却突然睁开眼睛说。
“透,回去的时候可以带我一起吗?”
这话一出来,安立透身上都开始冒冷汗了。
他抚摸着小魔女身后洁白的长发,又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不能带你回家。”
“为什么?”
“因为他们见到你之后不会觉得开心。”
安立透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