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云的天,浮游不定的光线,在拉满红线的泥泞地上铺洒碎掉的绿荫。一个慵懒的下午,就在发丝与手臂的温暖里生长出来。透着冬末尚存的薄凉。带着女孩透明,无邪的几许天真的欢笑。
“兽巢”平淡无奇的下午,静谧得只能听见“月兔”坐在门边捣药的声音。
小魔女坐在安立透膝盖上玩闹了一阵子,很快又枕着他的骼膊开始打瞌睡。
该说不愧是“不死药”,的确有着超乎常理的神效。
现在的小魔女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健康,不再象昨晚和今早那样必须无时无刻跟安立透有着肢体接触才能稍微觉得安心。
安立透已经结束了跟后勤主管的扯皮,借着“月兔”的名头约定好了往后每天需要送到“兽巢”门外的中草药,再提交一份关于“涩谷金城组案件”的分析报告。
时间来到下午四点。
安立透今天全部的工作算是完成了。
魔女小姐趴在他的臂弯里睡了大约二十分钟,迷迷糊糊地又睁开眼睛,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准备伸懒腰,那顶硕大的女巫帽歪歪斜斜地要往外掉。
安立透发挥出完全符合精英特警的专业素质,给樱绪扶稳帽子。
柊樱绪眨了眨眼睛,不经意地跟安立透对视。
那种充满信赖与亲近的温热目光,让安立透默默移开了视线。
象是在担忧要被小魔女看出一些成年男性不可告人的隐晦心思,又象是担忧可能会从那双镜子般通透的眼眸里看到一个略显不堪的自己。
柊樱绪总能洞悉安立透的情感,她慢慢地坐起身,捧着安立透的右手柄它复盖在自己的脸上。
“透,你好别扭哦。”
她总是这么说,但这次却有了新的动作。
可以看到小魔女非常小心地移动安立透的手掌,然后低垂着小脸,好象正在对着安立透的指尖低语。
“透,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很清楚地感受到女孩呼出的气流夹带着湿润与热意,偶尔指尖还会触及到她柔软单薄的唇瓣。
那种从指尖荡漾开的触感,象是电流般极快地扩散,然后浸入到皮肉骨髓,让人忍不住要浑身战栗。
如此过于越界的暖昧的接触,让安立透不经意地回想起许多年前的中学时光。
肆无忌惮的青春里,总有那么一个两个女孩,陪着你闹腾陪着你旷课陪着你上课扔小纸条,甚至你传递情书也需要她们的信号,长大以后,即使你和一些职场或社交活动里的女生成为再要好的朋友,但都没有青春里的友谊那般无忧无虑了。
他记得脸上还留着胡须的安立透在社团活动的黄昏里,坐在窗边眺望操场上奔跑追逐足球的同学,留在教室里写家庭作业的前桌女孩好象故作无聊地转过身,把遇到难题的习题本递到安立透的面前。
笔尖上黑墨凝成微小的圆点,深红色的晖光通过塑料透明的笔杆如万花筒一般将晕散的光斑照在纸面。
在安立透帮忙解题的时候,她会用笔尖一点一点地戳着草稿纸,象是打点计时器,偶尔要故意用手指去刮擦安立透的手背。
腼典的少年当时不能理解同样青涩懵懂的女生对于恋爱的好奇与向往,零星的暖昧融化在葡萄酒般深色的黄昏里,成为记忆里非常深刻的一幕,每当回想起来,也是一段懊恼交织着遗撼的酸甜味的感动。
“暖昧”这个词的内函,对于正在学校里的少年少女们,或许是一个值得他们彻夜去分析的难题。
但落在已经被工作、应酬、相亲给来回拷打的大龄单身社畜身上,似乎已经是遥不可及的青春幻想了。
能够用旁观者的语气把“青春”这个词念出来,大概已经是很难再自称少年了。
安立透偶尔梦到或者回想起那些碎片化的光景,首先会忽视掉记忆深处光鲜亮丽的女高中生们被社会逐渐训诫成黯淡灰黄的形象,不止一次地置身处地的做着假设
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就算直接握住对方的手,或者再大胆一点,哪怕亲上去,也不会落到单身至今的结局吧?
反正隔着记忆的屏障,无论怎样施加不切实际的设置、美化那些瞬间彼此心中的念想,都能在主观上成为一种逻辑自洽的解释。
“透
“”
近在咫尺的距离,能听到小魔女带着细微怨气的低语。
安立透看着魔女小姐仅仅是因为自己不经意的愣神就表现出如此神情,总感觉她可能连自己心底闪铄的几张模糊的女孩面庞都已经有所预想。
魔女真是邪恶。
好歹给成年人留点隐私吧。
他想着要掐一把柊樱绪的脸蛋,或者揪一下她的嘴唇。但是他看着那张略带婴儿肥的白淅面庞,还有单薄得好象用指甲稍微一划就会渗出血的唇瓣,到底是没舍得下手。
通常情况下,人类对于美好的事物总会怀揣欣赏之情,然后对此爱护有加。
尤其是当这份美好完全属于他的时候
这种从“占有”体现出来的成就感与满足感,会进一步扩大“爱护”的行为。
安立透只好戳一戳柊樱绪的嘴角,看着她一下子收敛起所有的幽怨,露出了天真无邪的微笑,好象头顶都有看不见的猫耳在弹动。
心情便是变得明媚了。
不知道是谁把心房的窗户捅了个窟窿,万丈阳光流淌进去,成为比梦境和回忆更加美好失真的体验。
但这就是现实的世界。
怀里这只像猫一样可爱的小魔女,是完全属于安立透所有的“财产”
从法律意义上来说,猫猫狗狗之类的宠物归属于主人的个人财产,虽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动物保护,但伤害别人家的宠物,也能以“损害财产”进行索赔和打官司,顺带附加一系列道德上的遣责。
差点忘了,柊樱绪不是“宠物”。
安立透的右手明明复盖在小魔女那张超过了修辞形容的可爱脸蛋上了,到底是什么都没做。
也许是不舍得影响到那张小脸的精美绝伦,也许是在顾虑柊樱绪潜在的内心感受。
只是他的手掌刚刚抬起来,又被小魔女主动握住了。
魔女小姐用力地握住安立透的右手,虽然她的力气很小,落在安立透的感受里就只是猫爪肉垫一样柔软的事物紧粘贴来,但确实是显露出女孩不容抗拒的坚决念想。
就象小猫执着于跟主人争抢一根猫条的所有权一样。
柊樱绪重新拉近了安立透的右手,然后亲昵地垂下脸蛋,去亲吻他的指尖。
她好象有点痴迷于安立透的气味和体温,于是谨慎地用舌头去舔了舔安立透的手指。
发现安立透没有立刻抽回手或者表现出抗拒厌恶之类的情感,女孩一下子大胆起来,用这种家猫很常见的舔舐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安立透的亲近与喜欢。
等到安立透非常迟钝地捏住小魔女的脸蛋,把她推得稍远了一点。
小魔女已经露出了在安立透看来确实是无愧于“魔女”之名的邪恶笑容。
“透!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我还能有什么秘密需要专门提及?”
安立透抬起手,用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小魔女的额头。
小魔女没有叫痛也没有被吓得逃跑,只是趁机抱住了安立透的手臂,把自己略微发着烫的脸蛋贴在他的手掌心里。
那对绀紫色的、如宝石般通透而熠熠生辉的瞳孔里正在倒映出安立透的面庞。
“透”
小魔女直起身,在贴近安立透耳朵的位置,竭尽所能地压低声音,她要揭露自己刚刚发现的,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对于猫而言,“惊天动地”的秘密无非就是猫粮今天没有自动刷新在碗里,或者主人带回了一条三文鱼之类的闲遐家常
安立透本不想关心。
只是看到小魔女是这样的认真,还是拿出耐心去陪着她玩闹。
魔女小姐说着比她刚才的笑容要更加邪恶的话语:“透,我发现了哦你是全世界最喜欢我的人!”
该死,这是什么咒语?!——安立透的表情骤然有了变化。
“魔女”这种怪异不愧是邪恶的化身。
他注意到自己正在加速的心跳,还有手掌上逐渐被剥离的力气,顿时是大惊失色。
邪恶的“魔女”!我辛辛苦苦养你到现在,还专门占用了“月兔”女士一大半的工作时间给你配药,你居然敢对我下咒?!
小魔女的脸蛋稍微沾染了红晕,但她根本没有“害羞”这样的认知。
安立透同她对视,立刻理解了
这是“兴奋”。
分明她前不久才吃了“月兔”配给的“不死药”,难道病症又发作了?
“月!快过来一下!魔女小姐又发病了!申请加大剂量!”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正在捣药的“月兔”突然把研磨棒砸进碗底,几乎要敲碎陶瓷碗的清脆声响。
然后全程旁听安立透与柊樱绪卿卿我我的“月兔”怀揣着悲愤的情绪大喊着。
“主君!您一定是王母娘娘留给我的劫难啊!!”
姑且是不明白“月兔”口中的“王母娘娘”是什么意思,但安立透也听清楚了她是不想帮忙。
以及他意识到,“月兔”一定是误解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月兔”象是完全预判了安立透接下来的回答。
她丢掉怀里的陶瓷碗和研磨棒,一下子从椅子里蹦起来,用双手捏住自己头顶那对修长的兔耳朵,逃跑似的转瞬消失在“兽巢”的正门。
初春的凉风里夹杂着“月兔”女士悲愤而气急败坏的呐喊:“该死啊,难道一定要把我当做你们秀恩爱的玩具吗?!!”
丝毫不给安立透解释的馀地。
“月兔”女士已经逃跑得无影无踪了。”
不死药”只能推迟生理现象,可没办法诊疗
“”
她后续的话语也在风中断断续续,难以让人听清。
小魔女被安立透丢出去了。
虽然她很快就小跑着黏了回来,但安立透的目的已经达成。
他可以不用再抱着这只邪恶的小魔女办公了。
安立透看着计算机屏幕里接二连三滚动的热点新闻。
金城阵的死亡带来的连锁反应,确实是对这座城市的居民们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关于“金城组”涉及到的各项重大犯罪,即便经过“斯特雷加”的从中作梗,模糊化了许多相关“认知诃学”的内容。但筛网漏出来的那些严重危及到民生的安全问题,仍然是不可避免地吸引了公众的关注。
有人说,这个黑道组织完全就是政客和财阀的白手套,也有人讨论“金城组”的存在是某个跨国犯罪团伙安插在东京的据点。
总之是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
当然,跟随“金城组的瓦解”一起登上舆论焦点的。
还有那封来自“断罪者”的死亡预告信。
前不久就在网络上流行的“死神””管控而遭到抑制,现在却是因为延伸的“断罪者”的事迹得到了全面的反弹。
明明只是十来个小时的时间,却好象有人开始把“断罪者”视作救世主或者城市的英雄这座城市永远不缺乏遭到中二病幻想支配思考的年轻人。
安立透阅读着新闻,抬手推开试图重新爬上他膝盖的小魔女。
柊樱绪头顶的女巫帽都被安立透的手掌给挤压得变形了,但她还是不厌其烦地尝试着要攀上安立透的怀抱。
几次尝试都无功而返,她便是闷闷不乐地换了个位置,踩着安立透与办公椅靠背之间的空隙爬上去,坐到了椅背上,然后换抱住了安立透的脖子。
“透,讨厌!”
小魔女吵闹着表示自己的抗议,还要挥舞小拳头来增强自己语言的说服力。
安立透不管不顾,以沉默来规避“魔女”邪恶的诅咒。
最后小魔女也罢休了。
她老老实实地趴在安立透的后背,下巴枕着他的肩膀,好奇地打量着计算机屏幕里闪铄的无数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