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今可是五城兵马司指挥,四品大员。他转头对着贾赦撂下狠话。
“若是我妹妹在荣国府受委屈,我定当亲自上门问罪!”
那副神情,宛如贾琮幼时与人斗殴后,放狠话的模样。“王子腾,你敢再复述一遍吗?”贾赦站起身,走到他近前。
身材魁梧的贾赦,颇具威慑力。可被贾赦恐吓,王子腾觉得颜面尽失。
他挺直脖颈继续说道:“贾恩侯,我便是再说一遍又能怎样?”“朝堂上的旧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倒先在我面前耍起威风来了。”话音刚落,王子腾只觉一个硕大的拳头出现在自己眼前。
“啊!”
“贾恩侯,你胆敢!!”
王子腾的声音响彻整个荣禧堂。
他万万没想到贾赦竟会在荣禧堂直接动武。还是如此粗野的动手。
仅仅一拳,便将王子腾揍成了乌眼青。
贾赦本欲再补一拳,却被儿子贾琮拦住。
虽然他自己也想教训教训王子腾。
但让人家顶着两个乌眼青离开荣国府,终究不太好看。
“爹,您暂且住手,与这种人计较,有失身份!”
贾琮虽未直接对王子腾动手,却开始了言语攻击。
开启唇枪舌剑模式,对着王子腾就是一顿输出。
王夫人吓得面色惨白,她想不到大老爷贾赦,竟敢在荣禧堂动武。这里可是太祖御赐的府邸,怎能行如此粗野之举。
她连忙走到王子腾身边将他搀扶起来。贾政更是被吓得一激灵。
回想起儿时,被兄长贾赦训斥的惨痛情景。
还有那时自己被贾琮狠狠收拾的遭遇。
那拳头可是实实在在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正因为小时候兄长贾赦的鞭策,贾政才愈发沉迷于书卷之中。武人的粗野举止,他向来是深恶痛绝的。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自己打不过人家。
以前总是跟在兄长贾赦身后打人,偶尔也会被兄长揍一顿。
瞧见王子腾倒地,王熙凤本能地想要上前。
见妻子王熙凤有意过去,贾琏连忙喝止:“凤儿,别鲁莽!”
“此刻父亲正怒火中烧,不可轻举妄动!”
但王子腾毕竟是自己的亲舅父,王熙凤眼见王子腾挨打,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赶忙吩咐平儿,去取些热毛巾来。见王熙凤忙前忙后,贾琮不禁皱了皱眉头。二嫂似乎还没弄清楚眼下的形势。
她现在是贾家的媳妇,而非王家的闺女。
正当平儿端着热水,走进荣禧堂时,贾琮一把抢过,直接泼了出去。
王熙凤见状,不禁皱了皱眉。
想不到平日里对自己毕恭毕敬的三弟,竟会如此小气。本以为贾琮会向自己致歉。
哪知贾琮压根就没看她一眼。
反而走到贾琏身旁说道:“二哥,现在不是让二嫂忙这些琐事的时候。”“真当她还是王家的闺女吗?”
听到贾琮的话,贾琏给妻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再忙活这些。
王熙凤听到“王家闺女”的称呼,只觉脑海中轰的一声,如遭雷击。
自己虽依旧名为王熙凤,可在贾家的宗谱之中,早将她归为贾王氏一脉。
从规矩上论,她如今已然是贾家的人妇。
王家那娇娇女,都已是过去的事儿了。
女儿嫁作他人妇,就像那水泼出去难收回,正是此理。
机灵的凤辣子心里透亮,赶忙走到贾琮跟前赔不是:“适才二嫂子着实冒失了,还望三弟莫要怪罪。”
听闻凤辣子这般道歉,贾琮微微颔首。
这般做派,才堪当荣国府长房的儿媳。不知不觉中,贾琮已然把自己代入族长之位。只是当下,这族长之位还是父亲贾赦的。
王子腾瞧着王熙凤这般作为,脸色阴沉得好似能拧出水来。自己的侄女好似也倒向对方了。
他满心懊恼,后悔不该来这荣国府走这一趟。
非但没捞到半点好处,反倒碰了一鼻子灰,想想就觉悲凉。
最后还是王夫人上前,将王子腾搀扶起来。
他亦不便再作久留,匆匆忙忙离了荣禧堂那处。
眼瞧着王子腾身影渐远,贾赦朝着那背影,恶狠狠地破口大骂:
“什么玩意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竟敢到贾家来撒泼!”“再如此放肆,把你剁碎了喂狗!”
贾赦向来如此,管你是朝廷什么大官,先揍一顿再说,十足的纨绔做派,让远处的王子腾吓得一哆嗦。
他也不敢停留,毕竟贾四等人已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虎门口那一役,这厮竟拿代字营的战功去换那虚浮功勋。
众人心里可都明镜儿似的,记着呢!
末了,还是贾母出面调和,王子腾方得以安然脱身。出了荣国府那高大门庭,王子腾疾步登上马车。
刚接了那五城兵马司统领之职,顶着这双乌青眼圈,实在是有损颜面、丢人现眼。
想到这儿,王子腾心里暗暗记下了这笔账。
回到住处,二弟王子胜迎了上来。
王氏一门有三子,长子乃王子腾,眼前这位王子胜居次,而王熙凤之父王子朝,排行第三。
奈何王子朝早岁不幸身陨,今时王家仅余王子腾兄弟二人相携度日。
“兄长,尔此般情状,所为何事?”王子胜见兄长这般模样,忧心忡忡而问。
王子腾轻挥其手,未发一言。
反诘王子胜道:“令你拉拢沙河帮之事,进展可还顺遂?”
王子胜颔首示意,一切皆无阻碍。
沙河帮者,乃京城一干泼皮恶徒纠合而成之帮派,平日仰仗掌控漕运码头,强收保护之费以谋生,其势力蔓延京城各处。
帮中喽啰竟达两千余众,其间亦不乏江湖豪侠混杂其中。
王子腾正是觑准此点,方遣其弟王子胜前往收编。
王子胜谒见沙河帮帮主沙滨,仅简略表明自家身份,便获上宾之礼相待。
沙滨更立下重誓,言此后沙河帮定当死心塌地效忠于五城兵马司统领王子腾,帮中所得钱财,愿割两成奉予王家,只求危急时刻能得王家庇护一二。
王子胜闻听仅两成,心中顿生不悦。
末了,沙滨一咬牙,决然将三成利润让予王家,如此方使王子胜心满意足而去。
沙滨素来为沙河帮寻觅官府靠山,深知官府势力之威。今次王家主动前来,他自是欣然归附。
待听完弟弟关于沙河帮之禀报,王子腾面上浮现满意之笑,总算寻回些许尊严。
旋即,他转而叮嘱王子胜道:“沙河帮之事,尔当悉心操持。”
“往后当渐次朝着漕运之途拓展,若能将漕运掌控于股掌,那方是真真切切的财路亨通、金银满仓。”王子胜不敢有丝毫懈怠,将兄长之嘱托铭记于心,意欲归去后即刻向沙河帮帮主沙滨转达。
荣国府内,贾母送走王子腾后,又缓缓踱步回到荣禧堂。
见贾赦端坐椅上,默然不语,心中顿感不快。
这大儿子着实多事,二儿媳纵有不当之处,亦轮不到他来管教训诫。
“老大,此事你莫要再插手。”
“你不是要前往江南吗?还是速速收拾行囊,准备启程吧。”贾母之催促,已然明晰其态度。
然贾赦却心有不甘,愤愤难平。
外甥女,亦或是未来儿媳,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遭人无端下毒,此等之事,岂能轻易罢休、就此作罢?
“母亲,那王氏在荣国府内兴妖作怪、搅乱是非,您竟也能这般容忍?”“若真如此,这荣国府,不待也罢!”言罢,贾赦一甩衣袖,转身便欲离去。
贾母闻听此言,气得浑身颤抖、头晕目眩,几近昏厥。何谓荣国府不待也罢?说得倒好似自己巴巴地盼着他留下一般。
“我看皆是那丫头金锁儿惹出的祸事,与二房媳妇并无瓜葛。”
“你亦不必再为此事纠缠不休,若真想搬出去,那便搬出去吧。”
贾母这般明显偏袒之语,令贾赦心生反感厌恶。事已至此,母亲竟仍如此偏袒老二。
若真如此,他自觉居于荣国府着实毫无意义可言。
“琮儿,你有何看法?”
贾赦低头询问最为信赖之子。
然贾琮接下来之言,又险些将贾母气得背过气去。
“老祖宗,家父乃荣国府爵位承继之人,位列一等将军之位。”
“他没资格住这荣国府,难不成您就有这资格?”
!!!
贾琮这一番话语,瞬间如火上浇油,引得全场怒火中烧。
虽所言皆为实情,然此举无疑是对贾母威严的公然冒犯。“无礼至极!!”
“岂容你这黄口小儿在此对我指手画脚、肆意训斥!”
“若不愿在此居住,那便给我速速滚出这荣国府!!!”
一只茶碗在贾琮脚畔炸裂开来,贾母的怒吼声在偌大的荣禧堂内回荡不止。掌家数载,她几曾听闻有晚辈胆敢口出要将自己逐出家门之狂言?其心中可还存有半分孝悌之念?
“老大,你亦是这般念头吗?”贾母声调阴沉,向贾赦发问。
此时,她只觉自己养了个忘恩负义之徒。千般辛苦将其拉扯成人,如今却要遭其驱逐。
贾赦心中虽暗自认同儿子之观点,然面上自是半分也不能显露。
扬手便是一记耳光,重重落在贾琮头上,怒声喝骂:“你这小崽子,今日竟这般放肆无礼,竟敢驱赶老祖宗出府!”
“她可是你亲祖母,你这不孝不悌的孽障!!”
瞧着父亲这番做作之态,贾琮心中暗自腹诽。难道您就不存此念吗?
贾赦自然是有此想法的。
只要贾母尚在荣国府,他行事便处处受限、难以施展。
若真将贾母赶出府去,恐怕他贾恩侯之名,明日便要声名狼藉、遗臭万年了。
连生身母亲都能这般“大义灭亲”之人,又怎会对圣上尽忠尽职?
虽说他往日也并非没干过忤逆之事,但此次行径实在过分,几乎到了要割断亲情血脉的地步。
若在朝堂之上,定会被那些御史言官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母亲,二弟妹万万不可再存掌管家中诸事之念了。”
“好容易让她不再祸害府中,若您执意仍让她掌家,那儿子便要去请族谱,让祖宗来评判此事!”贾赦恭恭敬敬地对贾母言道。
语气虽谦卑有礼,然话语却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贾母听闻老大提及请族谱之事,顿时又没了气力。
自上次贾敬闹过那么一出后,这群人仿佛拿捏住了她的软肋。
动不动就拿族谱来要挟,全然不把她这个一品诰命夫人放在眼里。
闻听长子贾赦意欲请出族谱,
贾母心头猛地一紧,慌了分寸。
那族谱,实乃钳制她的一大要物。
而今贾赦等人尝到了甜处,自己却束手无策。这正是贾母最为苦恼之处。
但为了自己在荣国府日后的地位,贾母决心要奋力一搏。
倘若日后自己每说一句话,长子便要请一次族谱,
那自己往后便只能困于荣禧堂,做个乐呵悠闲的老太婆。这绝非贾母所能容忍。
“老大,今日我倒要瞧瞧,你有没有本事将我逐出族谱!”“敬哥儿,你这族长之位,可不是这般滥用的。”
贾母眼中闪烁着怒火,对贾赦言道。贾赦闻言,眼中神色变幻莫测。母子间的较量,已至白热化。谁先退让,日后便会被对方所制。
贾母心中亦有些胆寒,她生怕贾赦真的请来族谱。
毕竟,他确有此权。
而贾赦则是在赌,赌母亲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只为保住最后的一点颜面。贾琮亦看出了父亲的为难。
二人目光交汇,贾琮对贾母道:“老祖宗,父亲因着孝道,确是不能将您逐出族谱。”
“但其他族人,可就难说了。”
“若宝玉日后不再是贾家子孙,难道还能改姓王不成?”贾琮提及宝玉,贾母身形不由自主地一颤。
无耻之徒!
竟拿宝玉来要挟自己。
宝玉可是贾母的心头肉,贾琮这一招,算是掐住了她的软肋。
贾母脸色阴沉,沉吟片刻,对贾赦道:“老大,我细想了想,日后你与琮儿若是觉得累了,便让你媳妇来管吧。”
母子间的争斗,最终以贾母的让步告终。但贾赦却高兴不起来。
让邢氏掌家?
她不过是个丫鬟出身,哪会管家。
最终还是王熙凤瞧出了公公的难处,赶忙道:“父亲,我可从旁帮忙。”贾赦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于这个长媳,贾赦还是颇为满意的。唯一的不足,便是没念过几天书。
但古语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
倒也有些道理。
王熙凤将荣国府上下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也算是个颇有能耐之人。荣禧堂的纷争就此平息。
贾赦等人出了荣禧堂,便各自散去。
贾琮与父亲打了声招呼,便直奔林黛玉的居所。
今日变故频生,竟忘了去瞧瞧林妹妹。
到了门前,只见丫鬟雪雁正在门口候着。
见贾琮前来,雪雁抿嘴一笑,道:“三爷,还真让我家小姐说中了,她知道你一会儿准来。”
“瞧瞧,这不到半个时辰,你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贾琮闻言,笑道:“你这小丫头,别的没学着,倒把你家小姐那伶牙俐齿的本事学了个十足。”
“改日把你卖给山贼,看你还敢不敢如此调皮。”
雪雁闻言,缩了缩脖子,求饶道:“三爷,奴婢知错了,你可千万别把我卖给山贼。”
“我可是要一辈子伺候小姐的,嘻嘻!”雪雁轻笑一声,做了个鬼脸。
屋内林黛玉听到外面的动静,方知是贾琮来了。
若是宝玉,定是不打招呼便闯了进来。
唯有贾琮,才会那般礼数周全,让丫鬟雪雁先行通报,询问自己是否方便,方才进屋。
她先是在案几上置了一杯香茗,随后对着门外故作高声地道:“雪雁,是哪位贵客驾临?”雪雁与黛玉情同手足,自然明了自家小姐的心意。
她朝着屋内的林黛玉笑道:“小姐,你的心上人来了。”“嘻嘻嘻!我便不扰你们的雅兴了。”
雪雁的话语落入林黛玉耳中,只觉脸颊微烫,这小丫头,真是口无遮拦。改日定要好好收拾她一番。
正暗自嘀咕间,贾琮已步入屋内。
抬眼望去,只见林黛玉端坐于桌旁。
桌上那杯茶水正冒着袅袅热气。
他走至桌前,故作姿态地端起茶杯,笑道:“玉儿真是体贴入微,连茶水都为我备好了~~
“真是不枉我如此疼爱你。”
林黛玉闻听贾琮的戏谑之言,只觉面色绯红。这三哥哥,愈发油嘴滑舌了。
真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
轻抚秀发,林黛玉嗔道:“以往怎未发现三哥哥如此能说会道,莫不是在哪个姑娘的绣房里练就的这本领。”
“你今日本该去外头玩耍,而非来此。”瞧,林怼怼又开启了怼人模式。
贾琮轻笑一声,用手指轻刮了下林黛玉的鼻尖,道:“你这小丫头,竟敢调侃你三哥哥了。”
“那以后,我每日的行踪,都得向你汇报不成。”
“咦,怎觉得这屋里弥漫着一股子醋味。”说罢,贾琮还故作模样地嗅了嗅。
林黛玉轻啐一口,以往怎未发现,三哥哥竟如此会调侃自己。“那以后你可有的忙了,天天得往我这跑。”
“怕是外面的姑娘们,都要被你冷落了。”
林黛玉用手帕在贾琮面前挥了挥,捂嘴轻笑。这明显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