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两天里,陈沐的身影几乎踏遍了自己新接管的辖区。
他通过请教马云飞也已基本摸清楚了新管区内所有重要商户的底细。
尤其是赌场、烟馆、大旅社这些需要重点关注的地方。
马云飞对这个“表哥介绍来的”的新人颇为满意,也乐得指点。
他还将这些商户需要收取多少“份钱”、
背后都有哪些靠山以及还有哪些没有解决的纠纷统统给陈沐理了一遍。
按照法租界巡捕房不成文的规矩,新接管管区的探员,需要摆一场“和头酒”或“拜码头宴”。
陈沐毫不吝啬地在辖区内最豪华的锦江饭店订下了一个大包间。
他不仅邀请了马云飞,还邀请了探长手下几位内核的亲信探员。
这场宴席,表面上是答谢探长的提携和同僚的关照,
实则是公开确立自己在这片局域的主权,同时也是“分利”仪式的一部分。
席间,推杯换盏,气氛热烈。
马云飞拍着陈沐的肩膀,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陈沐啊,你这学习速度,真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期望!”
“这才几天功夫,该摸的门道都摸清了,该懂的人情世故也都懂了。”
“接下来,就是在实践中积累经验了。”
“我看得出来,你小子天赋能力很高,特别是这脑子,转得快,逻辑清楚。”
“将来一定能成为便衣侦探部最拔尖的探长!”
“我等着看你大放光彩的那一天!”
这番话,既是鼓励,也是当众给陈沐背书,确立他在这个小团体中的地位。
陈沐谦逊地笑着举杯回应,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他本就当过警察,又在军事情报处历练过,心思缜密,思维灵活,学东西自然快。
直到这一刻,听着马云飞的肯定,陈沐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在法租界巡捕房,他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
然而,要想真正扎根,仅仅熟悉辖区、懂得规矩还不够。
他需要拿出实打实的成绩,证明自己的价值。
……
这天清晨,陈沐象往常一样,步履轻快地走进巡捕房大院。
然而,刚一踏入,他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
院子里停着好几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高级轿车。
有的挂着法租界公董局特殊牌照,还有的挂着警用车牌,看起来都不象是中央巡捕房的车辆。
“老张,这是出什么事了?抓了重要的嫌疑犯?”
陈沐走到熟悉的门卫老张身边,递过去一支烟,低声问道。
老张接过烟,警剔地看了看四周,凑近陈沐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小心点说话!”
“公董局总董博蒂恩先生、秘书长雅克先生、警务处总监亨利·杜朗先生,还有几个大人物,几分钟前刚到!”
“看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老张经常收陈沐的烟,自然投桃报李,给了这个消息。
陈沐心中顿时疑窦丛生。
什么样惊天动地的情况,需要法租界最高层的几位巨头联袂驾临中央巡捕房?
他刚走进巡捕房的大厅,眼前的景象更印证了他的猜测。
大厅里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几乎整个巡捕房不当值的巡捕、探员都聚集在此。
人群中还混杂着不少政治处的人。
陈沐目光扫视,很快在人群边缘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马云飞和他手下的几位内核探员。
他不动声色地挤了过去,站到马云飞身侧。
只见大厅最前方,一群气势不凡的洋人官员正簇拥着一位面容冷峻的老者。
老者正是法租界公董局总董博蒂恩。
他身旁站着秘书长雅克、警务处总监亨利·杜朗等人。
陈沐还在这群人中看到了李智博。
他作为公董局政治处的高级翻译官,此刻正肃立在秘书长雅克身后。
博蒂恩总董脸色铁青,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大厅里的众人,最终定格在警务处总监亨利·杜朗身上。
他猛地一拍身旁的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他用带着浓重法国口音的英语,声音冷冽:
“耻辱!这是法兰西的耻辱!”
博蒂恩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斗,
“一份关乎法兰西共和国重大国家利益的绝密情报,刚刚从本土传送到公董局!”
“可是没过两天,日本驻沪总领事馆就已经知道了!”
“我毫不怀疑,现在英国、美国,甚至意大利的领事馆,恐怕也都知道了!”
“这是极其严重的的泄密事件!”
“你们警务处,尤其是政治处和便衣侦探部!”
“你们的职责是什么?”
“是专门负责调查和防范外国势力对法租界的情报渗透!”
“你们是法兰西在远东情报安全的屏障!”
“是军事机密的保护者!”
“职责的重要性,你们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博蒂恩的怒火喷涌:“可是!自从这起泄密案发生之后,你们做了什么?”
“你们交上来的报告,除了推诿、搪塞和毫无价值的猜测,还有什么?”
“你们的行为,让法兰西在远东颜面扫地!”
“让法兰西的国家安全蒙受巨大风险!”
“这是渎职!是背叛!”
大厅里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博蒂恩粗重的喘息声回荡。
博蒂恩深吸一口气,下达了最后通谍:
“我给你们三天!”
“最后三天时间!”
“如果三天之后,你们依然无法揪出那个可耻的鼹鼠,无法给我一个明确的结论和交代……”
“那么,你们所有人,就没有必要再留在这个职位上了!”
“到时候,请你们自动把辞职报告送到我的办公室!”
“我会亲自审批!”
说完,博蒂恩总董不再看任何人,猛地一甩手,带着满腔怒火,大步离开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