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叶知秋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端起酒杯,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声音洪亮:“科长说得在理!”
“兄弟们这段时间合作无间,肝胆相照,这份情谊是实打实的!”
“但我们既然选择了这行,穿上这身皮,谁不想搏个好前程,光宗耀祖?”
“现在正是我们凭本事、凭功劳往上走的关键时候!”
“趁着我们的的功劳还热乎着,大家千万别有什么顾虑!”
“该选哪条路就选哪条路!”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再正常不过了!”
“都是为了前程,为了党国,不寒碜!”
他这番话,既呼应了陈沐的意思,又巧妙地给那些想留下的人铺了个台阶,暗示这是人之常情。
“知秋说得对!”林兆南紧接着开口,这位平时看似粗豪的汉子,此刻言语却透着一股子通透,
“兄弟们,我们是过命的交情!”
“无论谁留在总部,谁跟着科长去沪市,那都是我们自己人!”
“留在总部的兄弟,要是混好了,站住脚了,那就是我们所有人在总部扎下的根!”
“将来无论是想打听个消息,疏通个关节,还是万一哪个兄弟落了难需要搭把手,这不都方便多了?”
“军事情报处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大,好位置、实权的位置就那么些,盯着的人海了去了!”
“现在不抓住机会抢个好坑占着,等以后人满为患,黄花菜都凉了!”
“这时候,该争就得争!”
陈沐听着两人的话,心中暗暗点头。
叶知秋的铺垫,林兆南的升华,将一件可能引起尴尬甚至伤感的分歧,消弭于无形,还赋予了积极的意义。
华夏的语言艺术,在这一刻被他们运用得炉火纯青。
林兆南这番急智和圆融,让陈沐对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部下,不由得刮目相看。
……
翌日上午九点,陈沐敲开温德良的办公室。
这个时候的温德良坐在书桌前,正捧着一个精致的砚台仔细的把玩着,神情专注。
他酷爱收藏,尤嗜文房古器。
此刻新得此宝,却苦于无人分享鉴赏的喜悦,心中不免有些寂聊。
“进来。”温德良头也未抬,随口应道。
门开处,陈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温德良抬眼一看,见是陈沐,脸上顿时漾开笑意,兴致盎然地招手:
“陈沐?来得正好!”
“快过来,看看我这新上手的宝贝!”
他象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迫不及待地展示着手中的砚台。
陈沐快步上前,脸上带着好奇:“厅长的眼光向来独到,不知这次又得了什么稀世珍宝?”
他的目光顺势落在温德良掌中的砚台上。
温德良小心翼翼地将砚台置于铺着绒布的桌案上,示意陈沐上手细观。
陈沐并未推辞,双手捧起砚台。
他并未急于开口,而是就着窗外透入的天光,先凝神细看其形制纹理,
再以指腹轻抚石面,感受其温凉细腻的质感,随后屈指在砚侧轻轻一叩,
侧耳倾听其声,最后才深吸一口气,眼中流露出由衷的赞叹:
“厅长,您这可是得了件‘开门’的宝贝!”
“此乃明代典型的‘太史式’,方正端严,不事雕琢,尽显晚明文人所推崇的‘古拙’之风。”
“您再看这石色,”
他将砚台微微倾斜,让光线更清淅地映照其上,
“紫中透赤,深沉如猪肝冻,这正是端溪老坑‘大西洞’上层石材的独有特征,”
“自万历之后便近乎绝迹,存世罕有!”
“哈哈!好眼力!陈沐,你这眼力真是毒啊!”温德良猛地一拍大腿,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我可是专门请了掌眼的老行尊才敢下手,你拿到手上不过片刻,竟能一语道破其来历精髓!”
“你这身本事,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他原本只想与陈沐分享喜悦,未曾想对方竟是行家里手,一口断定此砚为明代端溪老坑精品。
这份眼力与见识,让他暗自佩服不已。
陈沐谦逊一笑,轻轻将砚台放回桌案:“厅长您运道极佳,竟能收到如此传承有序的家传旧藏。”
说着,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用细棉布包裹严实的物件,动作轻柔地解开包裹,
“厅长法眼如炬,收藏皆是重器。”
“卑职这里也有一件小玩意儿,是一件明代青玉笔格,形制尚算古雅。”
“我此番即将远行,宝物当赠识家,留在您这儿,才不算埋没了它。”
“哦?”温德良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见识了陈沐的眼力,他自然相信对方拿出手的绝非俗物,“快让我看看!”
陈沐将外层棉布打开,将里面一件通体莹润的白玉笔格取出,摆放在温德良面前的办公桌上。
当那件白玉笔格完全呈现在眼前时,温德良再也按捺不住,双手其轻轻托起,
指尖抚摸着冰凉细腻的玉质,感受着其上精雕细琢的纹路,口中啧啧赞叹:
“好玉!好工!真是好宝贝啊!”
他沉浸其中,浑然忘记了身旁的陈沐。
过了好半晌,温德良才恋恋不舍地将笔格放回桌面,
转过头,眼中仍带着未褪的惊艳,问道:“陈沐,这宝贝……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陈沐微微一笑:“厅长,这段时间军事情报处破获排帮老大谢闲一案,想必您也有所耳闻吧?”
温德良点了点头。
谢闲被抓捕时,军事情报处联合宪兵部队大举出动,动静着实不小。
他作为首都警察厅长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怎么?这件案子……与你有关?”他好奇地追问。
“正是。”陈沐坦然道,“此案正是由我们外勤组主导侦破。”
“关键的是,这个谢闲虽是个横行市井的地痞头子,”
“但在收藏古董上却颇有眼光,甚至可以说独具慧眼。”
“这件白玉笔格,便是从他家中密室搜出的赃物之一。”
陈沐在来拜访温德良之前,早已通过许文远,
从查抄谢闲的众多赃物中精心挑选了这件品相上乘的玉笔筒,作为临别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