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龙山脉,一处千米孤峰之巅。
山风猎猎,刮过崖壁,发出呜咽般的呼啸。
陆知游斜倚在一块青石上,姿势说不出的慵懒。
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身旁随意地放着一柄连鞘的古朴长刀。
他眯着眼,呷了一口葫芦里的烈酒,目光投向下方那片被群山环抱的巨大湖泊。
从这个高度看下去,湖畔那些泾渭分明、剑拔弩张的各方势力,就象是一群忙忙碌碌的蚂蚁,围着一块看不见的蜜糖。
“啧,好大的一出戏。”
陆知游砸了咂嘴,酒液的辛辣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带来一阵暖意。
他的神意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复盖了整片谷地。
除了下方那些吵吵闹闹的“后天武者”,他还清淅地感知到了几股隐藏在暗处的,属于六品通玄境的强横气息。
东南方,那股气息阴冷晦暗,如同藏于暗影中的毒蛇,与下方周家那条毒蛇旗帜遥相呼应。
正南方,另一股气息则堂皇霸道,充满了铁血杀伐之气,显然是城主府派来看场子的。
“一群老家伙,自己进不去,就派些小的来送死,还非得在外面盯着,生怕自家孩子被别人打死了。”
陆知游又灌了一口酒,百无聊赖地嘀咕着。
就在这时。
他那双看似醉眼惺忪的眸子,微微一动,望向了西侧的天空。
一道凌厉无匹的气息,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破开山巅狂乱的风,笔直地朝这边射来。
“哟,又来一个看戏的。”
陆知游笑了笑,非但没有收敛气息,反而将酒葫芦举得更高,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身旁不远处。
来人身穿一袭朴素的灰色武者服,身形挺拔如松,背后负着一柄用粗布包裹的长剑。
他的面容算不上英俊,却棱角分明,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其中藏着两道无形的剑气。
正是潜龙榜第六,武痴萧云。
陆知游对着他,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
“萧兄,你也来看戏?”
萧云的目光,先是扫了一眼下方那片巨大的湖泊,然后才落回到陆知游身上,他点了点头,声音如同他的剑一般,直接而锋利。
“一是城主府的事情。”
“二是萧雅让我来看看,能不能帮到林兄弟。”
听到“林兄弟”三个字,陆知游的笑容更盛。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为了他来的。”
“不过,你想杀城主府的人,可不好杀啊。”
陆知游的下巴,朝着南方的某个方向,不着痕迹地扬了扬。
“你看对面那个老家伙,叫赵靖,外号‘镇山手’,在六品巅峰这个坎上,卡了快二十年了。”
“其实力,跟我差不多了,虽然没我强。”
萧云的眼神,也变得凝重了几分。
他自然也感知到了那股霸道的先天气息。
作为潜龙榜第六,他亦是六品通玄境的强者,很清楚一位沉浸此境数十年的老牌高手,有多么难缠。
陆知游看着他那副严肃的模样,忽然潇洒一笑,酒葫芦在指尖转了个圈。
“不过嘛……”
他拖长了语调。
“林兄弟送我的那份小礼物,我已经练到大成了。”
“以我的实力,动用这秘法,完全可以维持一炷香的时间,让我摸到五品的门坎。”
此言一出。
萧云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清淅的波澜。
他那双如同剑锋般的眸子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当初在断云山,林七安走后,他与陆知游曾有过一场切磋。
那一战,他败了。
败得很彻底。
他引以为傲的剑法,在陆知游那看似随意,实则已臻化境的刀法面前,被碾压得体无完肤。
从那以后,他才知道,潜龙榜第一与第六之间,隔着的,是一道天堑。
也正是那一战,让他对陆知游这个看似懒散的家伙,生出了由衷的敬佩,二人这才成了朋友。
他自认武道天赋已是世间罕有,可陆知游,却是一个真正的怪物。
而现在,这个怪物告诉他,他又能变得更强了。
还是因为林七安给的一部秘法。
“那部秘法……竟有如此神效?”萧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干涩。
“神效?”陆知游哈哈大笑,“何止是神效,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林兄弟这个人,真是有趣得很!”
他收起笑容,话锋一转。
“不过,碍于我们陆家和城主府,明面上也有些往来。”
“我虽然向来独善其身,但也懒得去处理那些麻烦的后续。”
“所以,击杀对方,怕是不行。”
“但帮你拦住那个老家伙,还是绰绰有馀的。”
萧云闻言,心中大定。
他对着陆知游,郑重地抱了抱拳。
那张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真诚的感激。
“有此便足以。”
对他而言,只要这些先天强者不出手干预,下方的遗迹之争,便是年轻一辈自己的事情。
他相信林七安的实力。
陆知游摆了摆手,又灌了一口酒。
“谢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看戏之馀,活动活动筋骨了。”
他将酒葫芦递了过去。
“来一口?上好的‘烧刀子’。”
萧云摇了摇头,言简意赅。
“酒,会乱我心,钝我剑意。”
“啧,你们这些练剑的,就是无趣。”
陆知游撇了撇嘴,收回了酒葫芦。
两人不再说话。
山巅之上,再次陷入了寂静,只剩下猎猎的山风。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再次投向了下方那片平静的湖泊。
湖畔。
那位身穿雪白狐裘,风华绝代的安乐公主,已经走到了湖水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