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南云州府的街道却比往日更加喧嚣。
一队队手持火把的府卫,带着肃杀之气,穿行于大街小巷,盘查着每一个可疑的角落。
林七安的身影,在这些巡逻队伍的间隙中,如同一缕无形的青烟,悄然穿梭。
他运转着【百相幻形诀】,化作一个身材瘦削面容普通的脚夫,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短褂,散发着淡淡的汗味,完美融入了这座城市的底层。
根据从阎罗殿获取的情报,他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城南一处更为偏僻龙蛇混杂的局域。
这里是“瓦子巷”
空气中混杂着廉价脂粉、劣质酒水与发酵食物的复杂气味。
巷子两旁的屋舍,大多低矮破败,不时有醉汉的叫骂声与女人的嬉笑声传出。
林七安停在了一座毫不起眼的院落前。
院墙是用泥土夯成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大小不一的石块。
院门更是用几块破旧的木板拼凑而成,仿佛一脚就能踹开。
他确认四周无人注意,这才伸出手,按照一种特定的节奏,轻轻叩响了院门。
“咚。”
“咚咚。”
门内,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片刻后,木门被拉开一道缝隙。
一张布满灰尘却难掩清秀的小脸,从门缝后探了出来。
少女的眼睛很大,带着浓浓的警剔,打量着门外的陌生人。
当她的视线,与林七安那双平静的眼睛对上时,先是愣了一下。
紧接着,少女的眼睛,瞬间睁大,小嘴也惊讶地张成了“o”形。
【百相幻形诀】虽然改变了林七安的容貌与身形,但一个人的眼神,却很难彻底改变。
“林……林大哥!”
她惊喜地叫出声,连忙将院门完全打开。
“爹!林大哥来了!”
院子里,正在风箱旁忙碌的杨锻山闻声转过身。
他比之前在匠人街时,显得更加苍老憔瘁。
那只独眼浑浊,空荡荡的袖管随风摆动,平添了几分萧索。
当他看到林七安时,那只独眼中也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有见到故人的欣慰,有对其带来麻烦的无奈,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激。
“你小子,总算舍得露面了。”
杨锻山的声音沙哑,他放下手中的活计,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林七安迈步走进院子,心念一动,【百相幻形诀】悄然逆转。
他的骨骼发出一阵细密的脆响,佝偻的身形重新变得挺拔,平庸的面容也恢复了清秀。
一旁的杨秀,再次看到了这神奇的一幕,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杨叔,给你们添麻烦了。”
林七安平静地开口。
“说这些做什么。”
杨锻山摆了摆手,示意他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若不是你,我们父女俩,恐怕早就……”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杨秀乖巧地端来一碗热茶,放在林七安面前,然后便安静地站在父亲身后。
“金龙帮的事,已经传遍了。”
杨锻山看着林七安。
“现在整个南云州府,都在通辑你。”
“城主府的二公子,放话要将你碎尸万段。”
林七安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热气。
“一群土鸡瓦狗,杀了也就杀了。”
他的语气平淡。
杨锻山看着他这副模样,最终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年轻人,行事风格永远都这么出人意料。
林七安没有在之前的话题上过多纠缠。
他放下茶碗,将末影从储物袋中“墨影”剑取出,平放在石桌上。
紧接着,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件东西。
是一个由温玉制成的盒子。
当他打开玉盒的瞬间,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院子里的温度,都仿佛凭空升高了几分。
玉盒中央,那块通体赤红如火,仿佛有岩浆在内部流淌的【九阳炎晶】,散发着惊人的热量。
杨锻山那只独眼,在看到这件东西同时出现时,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那只布满老茧与烫伤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斗起来。
“至阳至刚的【九阳炎晶】……”
杨锻山的声音,带着一种匠人发现绝世瑰宝时的痴迷与狂热。
“配合你当初给我保管的深海沉银,就可以阴阳相济,水火交融……”
“你小子,手段倒是一套一套的这种宝贝不是被你捡到就是被你找地方得到。”
林七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杨叔,我想请你,将这两件东西,与这柄‘墨影’,熔炼为一。”
杨锻山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石桌前,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在那块【九阳炎晶】上方感受着那股灼热的气息。
又拿出保管的深海沉银,用内气包裹着手,轻轻托起。
良久。
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只独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能亲手锻造一件由这两种宝物构成的兵器,老夫此生无憾!”
他转头看向林七安,神情变得严肃。
“不过,想要将这三者完美融合,绝非易事。”
杨锻山重新坐下,神情严肃。
“【深海沉银】与【九阳炎晶】,其性质都极为霸道。”
“熔炼它们,需要耗费极大的心神,而且不能有丝毫差错。”
“我需要时间。”
“多久?”林七安问道。
杨锻山伸出两根手指。
“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我会闭关开炉,心无旁骛,直到将它锻造成型。”
“届时,它将不再是凡兵、利器,而是一柄真正的【宝兵】!”
林七安点了点头。
“好。”
杨锻山看着他,继续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当此剑晋升为【宝兵】的那一刻,它会诞生出一丝微弱的灵性。”
“你必须在场。”
“用你自己的精血,为其开锋,将你的气息,彻底烙印在剑身之内。”
“只有这样,它才能与你心意相通,成为你手臂的延伸,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你来取剑的时候,需要提前一些。”
“我明白了。”林七安应道。
他将“墨影”剑,连同那两件神物,一同推到了杨锻山的面前。
杨锻山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收起。
事情谈妥,林七安站起身,准备告辞。
但他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
“墨影”要留在杨锻山这里锻造两个月。
那这两个月里,自己岂不是没了趁手的兵器?
林七安转过身,看向杨锻山。
“杨叔,你这里,可还有其他的利器?”
“我如今没有多馀的兵器,需要一柄暂时代替。”
听到这话,杨锻山那刚刚还因为得到宝物而兴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
他拍了拍自己空荡荡的袖管,自嘲地笑了笑。
“如今的我,只是个背井离乡的残废老头。”
“之前为了换取盘缠,那些锻造好的兵器,都拿去变卖了。”
“现在这院子里,除了些铁胚,还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杨秀在一旁听着,有些不忍地拉了拉父亲的衣袖。
杨锻山沉吟了片刻,象是想起了什么。
“你等一下。”
他说着,转身走进了那间堆满杂物的锻造室。
片刻之后,他拿着一柄用粗布包裹着的长条物,走了出来。
他将布包放在石桌上,一层层解开。
出现在林七安眼前的,是一柄造型奇特的剑。
此剑比寻常长剑要窄上三分,剑身也更薄,通体呈现一种暗沉的灰败色,没有任何光泽。
剑刃之上,布满了细密的如同鱼鳞般的纹路。
它没有剑格,剑柄与剑身浑然一体,只是用粗糙的麻绳缠绕着,方便握持。
整柄剑,都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
“此剑,名为‘朽’。”
杨锻山的声音,有些复杂。
“它是我早年间,一次失败的尝试。”
“我试图将一种名为‘腐骨铁’的奇特金属,与百炼精钢融合,却没想到,锻造出来的,是这么个玩意。”
他拿起那柄名为“朽”的剑,递给林七安。
“它锋利异常,吹毛断发,不在话下。”
“但它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凡是被它所伤的活物,伤口处的气血,都会被它蕴含的‘腐朽’之气侵蚀,极难愈合,久而久之,便会气血衰败而亡。”
“这种特性,太过阴损,有伤天和。”
“所以,我将它封存了起来,从未示人。”
杨锻山看着林七安。
“你若不嫌弃它邪门,便先拿去用吧。”
林七安接过“朽”剑。
入手微沉,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顺着剑柄传来。
他屈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
嗡——
一声沉闷至极的剑鸣,在院中响起,不似寻常兵刃那般清越,反而带着一丝压抑的死寂。
林七安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多谢杨叔。”
“这柄剑,很合我用。”
他将“朽”剑重新用粗布包好,放入储物袋中。
“两个月后,我再来取剑。”
林七安对着杨锻山父女二人,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杨秀追到门口,看着他即将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忍不住小声喊道。
“林大哥,你一定要小心!”
林七安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抬起手,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