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卫衙门门口,死一样的寂静。
当值的校尉颤抖着手,揭开了那个血淋淋的包裹。
钱通那张往日里笑面迎人的肥脸,此刻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是是钱通!”
一声惊呼,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一瓢冷水,整个衙门瞬间炸开了锅。
消息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州府的每一个角落。
青竹帮总舵,议事大厅内。
帮主周元听完属下的汇报,身体晃了晃,一口逆血当场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噗——”
同一时间,城南王家别院的密室里。
王腾听着暗卫的禀报,那张阴冷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从容。
啪!
他手中的白玉茶杯,被生生捏成了齑粉。
“好,好一个‘阿七’!”
“竟敢截我的胡!”
冰冷刺骨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
次日。
南云州府最大的西海客栈,一个身材微胖面容普通的中年商人,在一众伙计的殷勤招待下,住进了天字号房。
商人姓林。
林七安站在窗边,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
街上那些绣着青竹标记的帮众,眼神不再像猎犬一样西处寻觅,许多暗处的探子也消失无踪。
南云卫的虎皮,比想象中更好用。
这让他暂时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下楼吃饭时,客栈大堂里人声鼎沸。
“听说了吗?潜龙榜又要更新了!城里的赌坊都开了盘口!”
“那还用说?榜首肯定是醉仙楼那位陆公子啊!陆知游,一手刀法出神入化,听说去年就能力压六品巅峰!”
“是啊,那位陆公子,一掷千金,风采无双,不知是多少名门闺秀的梦中人”
邻桌几个江湖客的谈论,清晰地传入耳中。
林七安夹起一块牛肉,面不改色地送入口中。
「陆知游」
他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南云卫所,后堂。
孙玉一袭素裙,静静地坐在梨花木椅上。
在她对面,身穿飞鱼服的谢临舟,将一枚通体漆黑的铁牌和一叠厚厚的银票,放在了桌上。
“孙小姐,告诉你的那位‘朋友’,南云卫说话算话。
谢临舟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这是客卿令和五千两银票。”
他将铁牌往前推了推。
“另外,本官麾下,正缺一个处理‘脏活’的客卿。不知他,有没有兴趣长久地做下去?”
林七安拿到了那枚冰冷的客卿令和五千两银票。
东西是孙玉通过悦来酒楼的渠道转交的。
他坐在客栈的房间里,手指摩挲着铁牌上那个深刻的“客”字。
「官方的庇护,也是官方的枷锁。」
一旦接下,就等于上了南云卫的船。
好处是有了官方身份,青竹帮和王家再想动他,就得掂量掂量。
坏处是,从此身不由己,成了谢临舟手里的一把刀。
正当林七安思索之际,他决定出门采买一些疗伤和炼毒所需的药材。
走在城东的药材一条街上,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草药混合的奇特味道。
在一个药铺门口,林七安与一人擦肩而过。
那是一个身穿锦衣的青年,腰间挂着一柄古朴的长刀,气质洒脱不羁,正准备进门。
青年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七安这副微胖商人的身躯,忽然笑了。
“兄台。”
青年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丝笑意。
“你这身肥肉,好像藏着一把很锋利的刀啊。”
林七安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抬起头,那张普通商人的脸上,挤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公子说笑了,在下只是个走南闯北的普通商人,哪有什么刀。”
“是吗?”
青年哈哈一笑,不再多言。
他转身走进药铺,只是在踏入门槛前,别有深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可惜了。”
“我恰好也姓陆。”
一句话,让林七安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潜龙榜第一,陆知游!
他看着陆知游消失在药铺里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阎罗殿,地下大厅。
巨大的任务石碑前,一片死寂。
银牌杀手李墨尘,看着石碑上“钱通”的名字化为飞灰,眼神冰冷。
任务完成了。
但接取任务的铜牌“柒”,却并未按规矩前来交接。
赏金,被南云卫领走了。
“这个‘柒’,坏了规矩。”
李墨尘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他对着身后阴影里,下达了命令。
“去查查,南云卫新晋的那个客卿,到底是谁。”
夜色深沉。
林七安提着几包药材,回到了西海客栈。
在上楼时,他的脚步,在自己房门前停下。
门轴的缝隙里,他早上出门时夹的一根头发丝,不见了。
林七安没有推门。
他转身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身影一闪,如同壁虎般贴在客栈的外墙上,悄无声息地移动到自己房间的窗下。
房间里,漆黑一片。
他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
一炷香后。
吱呀一声轻响。
房门被从里面拉开一条缝。
一道瘦小的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房间内掠出,几个闪身,便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黑影的腰间,挂着一块鬼脸面具。
是阎罗殿的杀手。
窗外,林七安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寒。
他想知道,是谁在调查自己。
身影一晃,林七安如同附骨之疽,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