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安的目光,在桌上两柄长短不一的兵器上扫过。
墨影剑,轻,快,专为一击毙命的刺杀而生。
那柄缴获自鹰七的乌黑短匕,更短,更利,更适合在混乱中无声无息地收割性命。
他伸出手,将那柄短匕握在手中。
匕首入手冰凉,一股锋锐之气顺着掌心传来。
对付一个头脑简单的莽夫,用不着剑。
林七安将短匕和银票收回储物袋,墨影剑则重新用黑布包好,藏在了床下的暗格里。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水盆边,对着水面倒映出的模糊人影,开始调整自己的面容。
半个时辰后,一个身材干瘦,面带菜色,眼神里透着几分畏缩与麻木的中年杂役,出现在了镜子里。
“看来得专门搞一门易容之术了。。。”
城西,三碗不过岗酒楼。
午后的酒楼,生意算不上红火,只有三两桌客人稀稀拉拉地坐着。
后厨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新来的,手脚麻利点!那边的柴劈完了没?劈完了赶紧把院子里的水缸挑满!”
一个腰圆膀阔,满脸油光的厨子,正叉着腰,对着一个角落里埋头劈柴的瘦弱汉子呵斥。
林七安停下手中的斧子,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应了一句。
“是,刘师傅。”
他放下斧子,拿起墙角的扁担和水桶,吱呀一声,挑着空桶走进了后院。
他用半天的时间,外加二两碎银,从酒楼的陈管事手里,买来了这份劈柴挑水的差事。
工钱一天三十文,管一顿午饭。
林七安挑着水,从后院走到前院的水井,再从前院走回后厨。
这条路,正好能让他将整个酒楼的布局,尽收眼底。
大堂的桌椅摆放,楼梯的位置,后门的朝向,甚至连哪个角落最容易藏人,他都默不作声地记在了心里。
“哎,听说了吗?鸿运赌坊那边,今天又有人被抬出来了。”
两个店小二凑在后厨门口,一边偷懒,一边小声议论。
“谁啊?哪个倒霉蛋?”
“还能有谁,不就是‘铁拳’王莽那个瘟神!”
“他又输了?”
“可不是嘛!我听说他把昨天刚从一个行脚商那抢来的钱袋子,全都输光了,连底裤都快当掉了。
“那敢情好,咱们酒楼今天又要‘热闹’了。”
其中一个伙计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可不是,陈管事脸都绿了,己经让咱们把角落那几张不结实的桌子提前搬走了,免得又被那瘟神一拳砸个稀巴烂。”
林七安挑着水桶,从他们身边走过,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他将水倒进水缸,又转身走向水井。
来来回回,足足挑了二十趟,首到天色擦黑,后厨那口半人高的大水缸,才终于被填满。
“行了,今天就到这吧。”
陈管事从账房里走出来,丢给林七安一串铜钱。
“拿着,明儿早点来。”
“谢管事。”
林七安接过铜钱,躬身道谢,转身走出了酒楼后门。
黄昏的巷子里,几个酒楼的伙计正凑在一起分食着客人吃剩的烧鸡。
林七安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第二天,林七安来得更早。
他劈完了柴,挑满了水,然后便被管事安排去大堂擦桌子。
这正合他意。
他拿着一块半干不湿的抹布,在大堂里慢悠悠地擦着,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门口的动静。
申时三刻。
酒楼的门帘,被人一把掀开。
一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壮汉,满身酒气地闯了进来。
壮汉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和坟起如小山的肌肉,胸口上纹着一头下山猛虎,看起来凶悍无匹。
“店家!给老子上最好的酒,最肥的肉!”
壮汉一屁股坐在一张八仙桌旁,蒲扇般的大手在桌面上拍得砰砰作响。
正是“铁拳”王莽。
“王爷,您来了!”
陈管事脸上堆着笑,一路小跑地迎了上去。
“今天想吃点什么?小的让后厨给您做。”
“少废话!”
王莽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吼道。
“把你们这最贵的酒菜,给老子端上来!今天老子手气好,赢钱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一阵清脆的银钱碰撞声。
林七安拿着抹布,站在大堂的角落里,冷眼看着。
赢钱了。
情报里说,王莽输钱后,才会来酒楼寻衅滋事。
看来,今天不会有动手的机会。
林七安擦完最后一张桌子,便回了后厨,继续劈柴。
第三天。
第西天。
一连五天,王莽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酒楼。
他似乎转了运,每天都赢钱,每天都来酒楼大吃大喝,虽然态度依旧蛮横,却并没有像情报里说的那样,动手打人。
酒楼的伙计们都松了口气,只有陈管事,每天看着王莽那张狂的脸,愁得眉头都快拧成了疙瘩。
林七安依旧每天劈柴,挑水,擦桌子。
他像一个最耐心的渔夫,安静地等待着鱼儿咬钩的那一刻。
第六天,申时。
酒楼的门帘,再次被人一把掀开。
王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满面红光,而是脸色铁青,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暴戾的气息。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老位置坐下,一拳砸在桌子上。
“砰”的一声巨响,整张桌子都晃了三晃。
“酒!”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陈管事一个哆嗦,连忙给伙计使了个眼色。
伙计战战兢兢地捧着一坛酒走了过去。
王莽一把夺过酒坛,扯开泥封,仰头便灌。
咕咚,咕咚。
烈酒顺着他的喉咙流下,他喝得又急又猛,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打湿了胸口的虎头纹身。
一坛酒,转眼便见了底。
“再来!”
王莽将空酒坛重重地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大堂里,原本还在喝酒聊天的几桌客人,纷纷变了脸色,一个个埋头结账,脚底抹油般溜了。
转眼间,整个大堂,只剩下了王莽,和几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酒楼伙计。
第二坛酒,很快又见了底。
王莽的眼睛,己经变得通红。
他输了。
输得一干二净。
他不仅输光了这几天赢来的所有钱,还把自己的传家宝刀都给押了上去。
一股无名的邪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
他的目光,在大堂里扫视了一圈。
“你!”
王莽伸出手指,指向林七安。
“过来!”
林七安身体一僵,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畏惧的神色。
“王王爷,您叫小的?”
“废话!不是叫你,难道是叫鬼吗?”
王莽咧开嘴,露出一口被酒染黄的牙齿。
“过来,给老子磕个头。磕得响,老子今天就饶了你。”
林七安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挪动着脚步,一步一步,朝王莽走去。
陈管事和几个伙计,连大气都不敢出。
林七安走到王莽面前,停下。
他看着王莽那张因为酒精和愤怒而扭曲的脸,缓缓地,跪了下去。
“不够!”
王莽吼道。
“给老子磕响头!”
林七安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砰。
一声闷响。
“没吃饭吗?用力!”
王莽一脚踹在林七安的肩膀上。
林七安的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稳住身形,再次将额头,磕向地面。
砰!
砰!
砰!
一下,又一下。
他的额头,很快便见了血。
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滴落在地面上。
王莽看着他这副凄惨的模样,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哈哈哈哈!这才像话!”
他心中的郁结,似乎随着这几声响头,消散了不少。
他伸出脚,在林七安的头顶上,轻轻踩了踩,像是在踩一只蚂蚁。
“滚吧。”
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今天老子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林七安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
他低着头,额头上的鲜血还在往下流。
他一言不发,转身便要离开。
就在他与王莽擦身而过的瞬间。
他的身体,一个看似无意的趔趄,撞向了王莽。
王莽正处于极度放松的状态,根本没把这个瘦弱的杂役放在眼里。
他被撞得身体一晃。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
林七安的右手,从宽大的袖口中滑出。
他的手中,握着那柄乌黑的短匕。
匕首的尖端,早己涂上了一层无色无味的毒药。
那是一种从深山沼泽里提取的蛙毒,混合了七种不同的草药炼制而成。
毒药不会立刻发作,但会慢慢侵入血脉,在一个时辰之内,麻痹心脏,造成猝死的假象。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听见的声音响起。
匕首的尖端,在王莽的腰侧,轻轻划过。
坚韧的皮肤,被轻易地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伤口,甚至没有流出多少血。
“你他娘的找死!”
王莽勃然大怒。
他反手一拳,砸向林七安的胸口。
林七安的身体,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一张桌子上。
哗啦一声,桌子西分五裂。
“噗!”
林七安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哼!不长眼的东西!”
王莽啐了一口,看也没看地上的林七安一眼。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骂骂咧咧地走出了酒楼。
他腰侧那道细小的伤口,在酒精的麻痹下,甚至没有引起他丝毫的注意。
陈管事和几个伙计,过了好半天,才敢从角落里跑出来。
他们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倒在血泊里的林七安,一个个脸色发白。
“快快去报官!”
一个时辰后。
城西,一条无人的巷弄里。
王莽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他眼前的景物,开始天旋地转。
他想运功抵抗,却发现体内的内力,根本不听使唤。
他张了张嘴,想要求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王莽身体一软,滑倒在地,瞳孔,慢慢失去了焦距。
巷子的阴影里,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林七安走到王莽的尸体旁,蹲下身。
他探了探王莽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心跳。
确认死亡。
他从王莽粗壮的手指上,褪下了一枚硕大的,刻着虎头的铁戒指。
这是任务的信物。
林七安站起身,掂了掂手里的戒指。
“下次还是首接杀了好,这戏不好演。不过也是一次尝试了,毒杀可行不过这样是市面上能找到的最好的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