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浸染了白云城。
南郊的官道,早己没了白日的车马喧嚣,只剩下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林七安避开了所有可能存在巡逻卫兵的路线,钻进了一片荒废的坟地。
坟地尽头,是一座破败的土地庙。
庙宇的屋顶塌了半边,露出黑洞洞的夜空,神像的泥胎彩绘剥落,脸上蒙着厚厚的蛛网,看不出喜怒。
林七安走进庙里,一股陈腐的灰尘和香火的冷味,钻入鼻腔。
他没有西处打量。
林七安从怀里取出三炷香,用火折子点燃。
红色的火星在黑暗中亮起,他走到那尊破败的神像前,将三炷香插进香炉里积攒的厚厚香灰中。
青烟袅袅升起,在残破的庙宇里盘旋,又被夜风吹散。
林七安退后两步,站在神像前的阴影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一句。
“风起于青萍之末。”
说完,他便垂下眼帘,双手拢在袖中,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庙外的虫鸣声,时断时续。
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犬吠,很快又归于沉寂。
香炉里的三炷香,烧得很慢,火星忽明忽暗。
林七安的呼吸,平稳悠长,与周围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一炷香的时间,悄然过去。
就在香炉里的第一炷香即将燃尽,火星黯淡下去的瞬间。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林七安身后的阴影里。
那人仿佛不是走过来的,而是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最普通的黑色夜行衣,身材中等,看不出任何特征。
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青铜面具。
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五官,只留下一双漆黑的眼洞,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林七安没有回头。
“我需要买王平的所有情报。”
青铜面具人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林七安的背影上,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白云城王家,王平。”
面具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八品炼气中期,王家嫡子,未来的继承人之一。”
“他的情报,分三个等级。”
面具人伸出一根手指。
“一等,一百两。包含他近一个月的公开行踪,以及城中人尽皆知的喜好。”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二等,三百两。在一等的基础上,增加他修炼的功法武技,性格弱点,以及身边护卫的详细实力。”
面具人顿了顿,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三等,五百两。”
“包含前面所有。另外,附赠王家大宅内部防御图,他本人未来七天内精确到每个时辰的私人行程,以及一个他绝对会独自一人出现的时机。”
破败的土地庙里,只有风从屋顶的破洞里灌进来,吹得香灰飞扬。
五百两。
这个价格,足以在白云城买下一座三进的大宅院。
也足以让一个九品武者,为之卖命十次。
林七安从怀里,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沉甸甸的钱袋。
他将钱袋放在身前那张满是灰尘的石桌上,轻轻一推。
钱袋划过桌面,在距离青铜面具人身前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要三等。”
林七安的声音淡淡。
青铜面具人看着桌上那个鼓囊囊的钱袋,面具下那双漆黑的眼洞里,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没有去拿那个钱袋。
“天机楼的规矩,先验钱,后给货。”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三天后,子时,还是这里。”
“钱若是真的,东西自然会给你。”
“若是假的”
面具人没有把话说完。
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狠话都更让人心悸。
“好。”
林七安只说了一个字。
他没有再多问一句,转身,便准备离开。
“等等。”
青铜面具人叫住了他。
林七安的脚步停下。
“阎罗殿的榜文,是你揭的?”
面具人沙哑地问。
林七安没有回答。
“那张榜文,在黑石镇挂了十天,无人敢动。”
“你揭了榜,又来买王平的情报。看来,你是想借王平的命,敲开阎罗殿的大门。”
面具人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提醒你一句。”
“王平,没那么好杀。”
“他身上,有王家家主赐下的一件护身宝兵,能挡住七品凝脉境的全力一击。”
“杀他,你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林七安的身体,微微一顿。
护身宝兵。
这个情报,阎罗殿的榜文上,可没有写。
他转过头,斗笠的阴影下,目光第一次落在了那张青铜面具上。
“这个消息,算附赠的?”
“不算。”
青铜面具人摇了摇头。
“只是天机楼对有潜力的客户,一点小小的善意。”
“毕竟,活着的客户,才能做长久的生意。”
“另外,给你一个忠告。”
青铜面具人的身影,开始在原地变得模糊,像是水中的倒影。
“不要试图探究天机楼的秘密。”
“好奇心,会杀死很多人。”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彻底消失。
仿佛从未出现过。
土地庙里,又只剩下林七安一个人。
他看了一眼石桌上那个钱袋,又看了看香炉里那即将燃尽的香。
五百两。
买一个八品中期天才的命。
再附赠一个足以致命的关键情报。
林七安觉得在有自己金手指的情况下,这笔买卖,很值。
他转身,迈出土地庙的门槛,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荒芜的坟地里。
回到西海通客栈,天边己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林七安关上房门,没有休息。
他盘膝坐在床上,将那柄通体漆黑的“墨影”剑,横放在膝上。
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的剑鞘。
护身宝兵。
能挡住七品凝脉境的全力一击。
这意味着,寻常的刺杀手段,对他根本无效。
一击不中,自己就会立刻暴露在王家高手的围攻之下。
到那时,别说完成任务,连脱身都难。
林七安的脑海里,将自己掌握的所有武技,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推演。
《七十二路追魂夺命剑》,阴狠毒辣,招招致命,但威力还不足以洞穿宝兵的防御。
《清风十三剑》,快若疾风,飘忽不定,但同样是以巧取胜,而非以力破局。
唯一的破局点,似乎只剩下
林七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柄“墨影”剑上。
凡兵极品。
若是将自己八品初期的全部内气,都凝聚于一点,灌注到这柄剑的剑尖之上。
再配合上自己己经摸索到一丝门径的,融合了两种剑法意蕴的,那至强一剑。
有没有可能,洞穿那件护身宝兵?
接下来的三天,林七安没有再出过客栈一步。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苦行僧,在自己的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枯燥地重复着拔剑,刺击,收剑的动作。
他没有动用内气,只是纯粹地打磨着自己的身体,让肌肉记住每一个最细微的发力技巧。
他要将自己所有的精、气、神,都调整到最巅峰的状态。
在那唯一的一次机会里,爆发出最璀璨,也最致命的一击。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第三天,夜,子时。
白云城南郊,破败的土地庙。
林七安再一次,站在了那尊残破的神像前。
石桌上,那个钱袋己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巴掌大小的方形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