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刮过鹰愁崖的嶙峋怪石,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林七安一身黑衣,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贴在陡峭的岩壁上。
他的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浓重的雾气在崖底翻滚,吞噬了一切光线。
他没有急着动手。
连续三个深夜,林七安的身影都会准时出现在这里。
第一个夜晚,他只是看。
林七安用脚步丈量了鹰愁崖这条小道的每一寸土地。从入口到最窄处,一百二十七步。
路面最宽处三尺,最窄处不足一尺,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他伸出沾了口水的手指,测试着不同时辰,风从崖底灌上来的方向和力度。
第二个夜晚,他开始触摸。
林七安的手掌抚过粗糙的岩壁,感受着每一块凸起和凹陷。他记下了哪一块岩石可以作为借力的支点,哪一块又因为常年风化而变得松动。
他甚至趴在地上,用鼻子去闻泥土的气味,分辨哪些地方因为背阴而更加潮湿。
第三个夜晚,月黑风高。
林七安终于开始动手。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巧工具包。
布包展开,里面是一卷细如发丝的特制丝线,几根长短不一的钢针,还有一个装着透明油膏的小瓷瓶。
林七安的目标,是小道中段,几根从岩壁缝隙里横生出来的粗壮藤蔓。
这些藤蔓生长了不知多少年,坚韧如牛筋,是任何一个走过这条小道的巡山者,都会下意识伸手去扶的支撑物。
林七安的身影,如壁虎般游走到第一根藤蔓前。
他没有用剑。
追风剑的锋芒太过锐利,会留下明显的切口。
林七安取出一根钢针,针尾系着那根特制的丝线。他将钢针小心翼翼地从藤蔓的中间穿了过去,然后双手握住丝线的两端。
他开始发力。
“滋滋”
一种极其轻微,如同春蚕食叶的摩擦声,在呼啸的风声中响起。
丝线上浸泡过的特制药水,正缓慢而坚定地腐蚀、切割着藤蔓坚韧的内芯。
这是一个极其考验耐心和手腕稳定性的活儿。
快一分,丝线可能绷断。
慢一分,药水的效力会减弱。
林七安的呼吸悠长而平稳,整个人仿佛与身后的岩壁融为了一体。
一炷香后。
那根手臂粗细的藤蔓,内芯己经被彻底切断。
但它的表皮,却完好无损,看不出任何异样。
林七安没有停下,他如法炮制,将另外两根位置最关键的藤蔓,也用同样的手法处理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他才从怀里拿出那个装着透明油膏的小瓷瓶。
他用手指蘸取了一点油膏。
那是一种从某种深海鱼类身上提炼出来的油脂,无色无味,却有一个特性。
一旦涂抹在植物纤维上,会使其表面变得滑腻,同时加速其内部结构的脆化。
林七安将油膏,均匀而轻薄地涂抹在三根被动过手脚的藤蔓表面。
油膏很快就渗入了藤蔓的表皮,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林七安又从地上抓起一把干燥的尘土,轻轻地洒在藤蔓上。
尘土附着在还有些许湿润的藤蔓表面,让它们看起来,与旁边那些未经处理的藤蔓,再无任何区别。
但这还不够。
林七安的目光,落在了小道外侧,一块半人高的巨大岩石上。
那是赵天龙巡山时,最喜欢站立的地方,可以俯瞰山下的风景,彰显其威势。
林七安走到那块岩石旁,蹲下身。
他的手指,在岩石底部一块不起眼的碎石上,轻轻敲了敲。
然后,他用一把随身携带的短匕,将那块碎石周围的泥土,一点点地挖松。
他做得很巧妙,从外面看,那块碎石依旧稳稳地嵌在原地。
但只要承载着岩石的地面受到剧烈震动,这块被挖松的“基石”,就会瞬间错位。
而那块半人高的巨岩,也会随之失去平衡,向着万丈深渊,倾倒下去。
做完这一切,林七安退到了鹰愁崖的入口处。
他站在远处,借着微弱的星光,审视着自己的“杰作”。
狭窄的小道,呼啸的山风,看似牢固的藤蔓,稳如泰山的巨岩。
一切都和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林七安知道,这些小手段,本身杀不死一个己经练出内力的八品武者。
赵天龙的护体内气,足以抵挡大部分物理层面的伤害。
但这些陷阱的作用,不是为了杀人。
而是在最关键,最意想不到的时刻,为那个自以为是的八品高手,创造一个“绝对的失误”。
林七安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念头。
“我从不越阶挑战。”
“我只创造一个让敌人跌落到与我同阶,甚至更弱的环境,然后,杀死他。”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山间的雾气,开始变得浓重起来。
林七安的身影一晃,施展出《逍遥游》的身法。
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缕没有实体的青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晨雾之中。
鹰愁崖上,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呼啸的山风,在静静地等待着第一个踏上这条死亡之路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