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的喧闹声,似乎都小了一些。
周围那些江湖客投来的隐晦目光,带着敬畏、好奇,还有贪婪。
六十两白银的悬赏。
足够让青阳城里九品淬体武者中刀口舔血之辈,为之疯狂。
林七安站在柜台前,斗笠的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老孙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觉的审视。
他想看看,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年轻人,在被整个流沙帮盯上后,会是什么反应。
出乎老孙头所料,林七安什么反应都没有。
片刻之后。
“知道了。”
林七安点了点头,吐出三个字。
他转过身,径首走出了悦来茶馆。
老孙看着林七安消失的方向,擦拭茶杯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透出浓厚的兴趣。
不是猛龙不过江。
这个叫“阿七”的小子,心性之沉稳,远超他的年纪。
流沙帮这次,怕是要踢到一块铁板了。
夜色如水。
林七安回到城西的小院,将门栓死死插上。
他没有点灯。
黑暗中,林七安走到桌边坐下,整个人如同石雕,一动不动。
流沙帮的悬赏,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己经笼罩了整个青阳城。
继续接单,风险太大。
「看来得蛰伏一段时间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
半个月,一晃而过。
院子里的杂草,又长高了几寸。
卧房里,林七安盘膝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目紧闭。
每天,天刚蒙蒙亮,林七安便盘膝坐在院中那棵歪脖子树下。
这半个月,他将所有心神,都沉浸在了新获得的那门功法上。
《龟息诀》。
嗡。
林七安体内原本奔腾如大河的气血,瞬间沉寂下来,流速变得如同山间的小溪,缓慢而无声。
咚、咚、咚
原本强劲有力的心跳,频率飞速放缓。
从一息五次,到一息一次。
再到十息一次。
最后,他的心跳变得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林七安的体温也在随之下降,皮肤慢慢变得冰凉,失去了活人应有的温度。
此刻的他,从外表看去,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更像一个大病缠身,行将就木的痨病鬼。
这就是圆满级《龟息诀》的可怕之处。
又过了几天。
林七安对《龟息诀》的掌控,愈发得心应手。
他甚至开始尝试更高层次的运用,假死。
这是《龟息诀》中记载的最高深法门。
卧房床板下,那个半人高的干燥地窖里。
林七安躺在冰冷的泥地上,彻底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整个人,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假死状态。
一炷香后。
地窖里,那具“尸体”的眼皮,才猛地睁开。
呼!
林七安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假死状态,可以维持一炷香的时间。
「又多了一张保命的底牌。」
这张底牌,在关键时刻,足以骗过任何人,让他死里逃生。
就在林七安彻底蛰伏,专心修炼的这段时间里。
青阳城,却愈发不平静。
流沙帮为了找出杀手“阿七”,几乎把整个青阳城翻了个底朝天。
他们行事霸道,西处盘查,得罪了不少中小势力,甚至与城南的虎牙帮,因为地盘问题,又起了好几次冲突。
然而,半个多月过去,别说“阿七”的影子,连根毛都没找到。
那个神秘的杀手,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流沙帮的声势,在这一次次徒劳无功的消耗中,反而被慢慢削弱。
这一日,黄昏。
林七安刚从地窖里出来。
笃,笃笃。
院门处,传来一阵极有规律的轻响。
一声长,两声短。
这是他和老孙约定的暗号。
林七安眼神一动,走到门后。
门缝底下,塞进来一张小小的纸卷。
林七安捡起纸卷,展开。
纸上的字迹,是老孙那独有的蝇头小楷。
【洪震有新活,指名要你。】
【目标:虎牙帮帮主,陈虎。】
【赏金:二百两。】
二百两白银!
这个数字,足以让任何九品武者为之拼命。
目标,更是一帮之主。
陈虎,九品淬体境圆满,离八品炼气境,也只差临门一脚。
这是洪七帮彻底吞并青阳城西城所有势力的最后一步。
洪震对他“阿七”的效率,显然极为满意,所以才将这最关键,也最难啃的一块骨头,交给了他。
油灯下,林七安看着纸卷上的信息,面无表情。
他走到桌边,拿起纸卷,凑到油灯的火苗上。
呼。
纸卷迅速燃烧,化作一团小小的火球,最后变成一撮黑色的灰烬,落在桌上。
林七安拿起笔,在另一张白纸上,只写了两个字。
“不接。”
写完,他又在下面,加了一行小字。
林七安将纸条折好,走到门边,从门缝里塞了出去。
门外,脚步声响起,很快远去。
悦来茶馆,后院。
老孙看着手中传回来的纸条,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不接。”
面对二百两白银的巨额悬赏,这个“阿七”,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这份清醒和定力,让老孙对他又高看了一眼。
多少江湖好手,就是因为贪婪,死在了自己最不该接的任务上。
而这个年轻人,却懂得取舍,懂得隐忍。
老孙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纸条下面那一行小字上。
他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青阳城外,可有天机楼的分舵?”
老孙捏着纸条,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