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停了。
乌云散去后的夜空并没有变得清朗,反而因为地面上冲天的血气和焦糊味,显得更加压抑。
泥坑边,李擎苍还在那儿骂骂咧咧地踹着赵讯的尸体,每一脚下去都能溅起一滩黑水。
这位镇东军的主帅此时丝毫没有半点高手的风范
倒象个在街头斗殴打赢了的泼皮,把这辈子的积怨都发泄在了这一具死肉上。
林七安没有理会李擎苍的发泄。
他正忙着“打扫战场”。
当然,这种几万人的大场面,他不可能一个个去摸尸体,那是叫花子才干的事。
他的目标很明确——那些死在刚才那一记“灭之域”馀波下的玄甲卫统领。
还有几个穿着明显比普通大头兵好的青州军将领。
身影如鬼魅般在尸堆中穿梭。
弯腰,伸手,摘储物袋,起身。
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让人心疼。
这叫什么?
这就叫勤俭持家。
“林公子……”
发泄完的李擎苍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看着正在尸体堆里忙活的林七安,神色有些复杂。
刚才那一剑的风采如同天神下凡,现在这一脸财迷样摸尸体的动作又熟练得象个老贼。
“别这么看着我。”
林七安头也不回,手里刚把一个镶着宝石的护腕从一名偏将手腕上撸下来。
随手丢进自己的储物戒,“杀人是生意,摸尸是红利。李将军若是看不惯,可以当我不存在。”
“不敢,不敢。”
李擎苍苦笑一声,大步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远处那些已经开始投降的青州残兵。
“这一仗,若是没有公子,我镇东军怕是已经全军复没了。“
”这些战利品,公子就算全拿走,也是应得的。”
“全拿走倒不必。”
林七安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泥,“那些破铜烂铁留给你的弟兄们换酒喝。我只拿我看上的。”
说完,他看了一眼系统面板。
那个【额外奖励:???】的图标还在不停地闪铄,象是个等着被拆开的盲盒,充满了诱惑力。
但他没动。
这里人多眼杂,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虽然看似大局已定。
但这世界上最危险的时候,往往就是你以为最安全的时候。
谁知道这赵讯有没有留什么同归于尽的后手?或者这乱军之中还有没有藏着什么老阴b?
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奖励,回去再领。
“李将军。”
林七安转过身,面具下的双眼恢复了那如古井般的平静。
“赵讯已死,玄甲卫全灭。剩下的烂摊子,就是你镇东军的家务事了。“
”我这个拿钱办事的,就不掺和了。”
“公子这就要走?”
李擎苍一愣,急忙道:“如今大胜,我也好在府中设宴,为公子庆功……”
“庆功?”
林七安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嘲弄。
“李将军,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杀手不需要庆功宴。“
”只需要安全的藏身处和没人打扰的休息。”
李擎苍语塞。
“那……报酬之事……”李擎苍有些迟疑。
“人头我都拿了,剩下的按照约定,那份名单上的其他人,你自己处理。”
林七安摆了摆手,身形微微一晃,整个人瞬间化作一道灰色的残影,融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走了。”
李擎苍站在原地,看着林七安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将军……”
一名浑身是伤的副将凑过来,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那是刚才趁乱想跑的一个青州军万夫长。
“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李擎苍深吸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面即使在泥泞中依然挺立的镇东军大旗,又看了一眼远处那些瑟瑟发抖的降卒。
“传令下去!”
李擎苍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夜空中回荡,“封锁全城!
挖地三尺也要把青州王府剩下的馀孽给我揪出来!另外……”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林七安消失的黑暗,声音放低了一些。
“关于今晚那个人的事,全军封口。谁要是敢在外面乱嚼舌根,老子砍了他的脑袋当球踢!都听明白了吗?!”
“是!!”
……
望海城,望海楼废墟旁的客栈。
虽然外面的喊杀声已经渐渐平息,但那种压抑的气氛却丝毫没有减少。
窗外,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落下,象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扣着窗棂,听得人心烦意乱。
萧雅坐在窗边的木凳上,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她每隔几个呼吸就要往窗外看一眼,可外面除了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哥……”
萧雅终于忍不住了,回头看向坐在桌边的萧云,“都这么久了,那边的雷声也停了,林大哥……他会不会有事啊?”
桌边,萧云正拿着一块干净的白布,细细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
剑身如水,映照出他那张冷峻的脸。
听到妹妹的话,萧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不会。”
他吐出两个字,简洁,干脆。
“可是……”
萧雅咬了咬嘴唇,眼圈有点红。
“那可是青州王啊!听说还有几百个穿着乌龟壳一样的玄甲卫。“
”连那个李将军都打不过……林大哥他一个人……”
“你也说了,那是林大哥。”
萧云把剑插回鞘中,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小雅,你记住了。”
萧云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活着就是为了打破常理的。“
”青州王也好,玄甲卫也罢,在他眼里,可能也就是稍微硬一点的石头和软一点的豆腐的区别。”
“真的?”萧雅眨巴着大眼睛,象是个寻求安慰的孩子。
“真的。”
萧云点了点头,目光通过窗户,看向城外那片已经归于死寂的战场方向。
他没告诉萧雅的是,林七安不仅是个高手,而且还是个活阎王。
“而且……”
萧云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他和陆知游喝酒的时候,那个整天醉醺醺的家伙曾经说过一句话。
“萧云啊,你练剑是为了守护,我练刀是为了逍遥。“
”但那个姓林家伙不一样,他的剑,纯粹就是为了杀人。”
想到这里,萧云的眼神微微暗了一下。
林七安是阎罗殿杀手这件事,他和陆知游心知肚明。
“但他既然不想说,那我也就当不知道。”
萧云看了一眼妹妹胸前那柄挂着的木剑,嘴角难得地勾起一抹笑意。
“只要他不把剑指向你,哪怕他是阎罗王转世,他也是我萧云的朋友。”
就在这时。
“咚、咚、咚。”
萧雅浑身一颤,站了起来。
萧云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手掌下意识地按在了剑柄上。
“谁?”
“送外卖的。”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疲惫,却带着几分调侃的声音,“顺便问问,有没有热水?这一身泥,粘得难受。”
萧雅不知道送外卖什么意思,但是听到这个声音,萧雅的眼睛瞬间亮了。
萧云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垮下来,他摇了摇头,走过去拉开了房门。
门外。
林七安一身黑衣,虽然已经在路上用真气蒸干了水分,但那股子怎么也洗不掉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还是扑面而来。
“怎么?看你们这样子,是在给我开追悼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