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本就话不多,沉默寡言得像一座山,可今天更是冷峻得不像话,整个人仿佛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连呼吸都带着肃杀之气。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几乎能夹死一只飞过的蚊子,眼神深处透出浓浓的戒备与忧虑。
没多久,傅黎安回来了,脚步轻而稳,手里除了冒着热气的水杯,还多了四个金灿灿的橘子。
“站台边上刚买的,便宜又新鲜,吃点水果,润润嗓子。”
他低头仔细挑出那个最亮最饱满的橘子,指尖灵活地剥开外皮,露出里面晶莹多汁的果肉,然后轻轻递到乔晚音的手心里。
就这么一个细微到几乎不起眼的小动作,乔晚音的眼圈却在一瞬间红了,鼻尖微微发酸。
在这风雨欲来的紧要关头,在所有人都焦头烂额之际,他却还记得她冷不冷、饿不饿,还记得给她带一口热的、一口甜的。
这样的人,这样的心意,她怎么还能无动于衷?
不动心,怎么可能?
火车“呜”地一声长鸣,低沉而悠远,车轮缓缓启动,一点点驶离站台。
乔晚音默默靠在窗边,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那栋她每天打卡上班的写字楼,那个她常去买咖啡的街角小店,还有那排她夜里加班回来时总亮着的霓虹灯。
所有熟悉的画面,一点一点地远去,被铁轨拉成模糊的色块,仿佛她正从原本的生活里被硬生生剥离。
她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一整瓶五味调料,酸涩、苦痛、无奈、焦灼,还有那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希望,全都混在一起,堵得她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睡会儿吧。”
傅黎安轻声说着,脱下自己略带体温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披在她单薄的肩上,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还有六个多小时才到站,闭会儿眼,养点精神。”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睡不着。”
顿了顿,她将头微微侧向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像是耳语:“黎安,你……你了解郑明远这个人吗?”
傅黎安的眼神骤然一沉,眸底闪过一丝冷意,声音也低了几分:“他和舅舅是死对头,早就想取而代之了。表面上对你笑呵呵,一团和气,背地里却一直在找机会下手,踩着别人往上爬。这样的人,最是阴狠。”
话虽没说完,但乔晚音已经懂了。
书里早就写得清清楚楚——郑明远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狼,为了权力可以不择手段,踩断多少人的脊梁都面不改色,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如果……如果能拿到他诬陷舅舅的确凿证据就好了……”
乔晚音低声呢喃,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寻求某种渺茫的希望。
“难。”
傅黎安缓缓摇头,语气凝重,“郑明远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从不留下把柄。他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动手,就说明他早已准备周全,步步为营。”
乔晚音咬紧了下唇,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书里确实只提过一封所谓的“通坏信”,说舅舅暗中勾结外企,泄露公司机密,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细节。
可那封信,究竟是真是假?
是原件,还是精心伪造的赝品?
有没有可能调包?
有没有可能被栽赃?
她的脑子正飞快地转动着,试图从记忆的缝隙中找出哪怕一丝破绽——
就在这时,
“咚、咚、咚。”
包厢的门,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节奏清晰,不疾不徐。
刹那间,车厢里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呼吸都为之一滞,目光齐刷刷地转向那扇紧闭的门。
“查票了!”
门外骤然响起列车员洪亮而机械的喊声,划破了车厢内短暂的寂静。
傅贤修听到声音,立刻站起身,抬手拉开了包厢的门。
门外站着一名身穿深蓝色制服的乘务员,肩章笔挺,帽檐下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男人,穿着普通却举止拘谨,眼神锐利,像鹰一样在门缝间窥探着包厢内的动静。
“请出示车票和身份证。”
乘务员语气死板,语调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可他的眼睛却不停地往包厢里扫,目光在傅黎安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到乔晚音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与审视。
乔晚音的心口猛地一缩,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
她下意识地护住微微隆起的肚子,指尖冰凉,呼吸都轻了几分。
她不自觉地往傅黎安身边靠得更紧了些,仿佛只有贴近他,才能获得一丝安全。
傅黎安却神色不动,不慌不忙地从军装内袋里掏出车票和军官证,动作沉稳,递出去时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他语气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淡淡的冷意:“有啥事?”
其中一个男人接过证件,眯起眼睛,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他将车票对着灯光照了照,又反复摩挲着军官证的封皮,似乎在确认真伪。
过了许久,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拖得极长:“傅旅长……这是要去苏市?”
“回老家看看。”
傅黎安神色如常,目光直视对方,语气依旧平缓,“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那人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干瘪的笑容,却始终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他非但没答,反而忽然把目光转向乔晚音,语气轻佻地说道:“这位就是傅旅长的新媳妇?听说……是农村出来的?”
乔晚音的心骤然一沉,像是被寒流击中。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无声无息地扎进她的皮肉里,带着讥讽和不屑的意味。
她低着头,手指攥紧了衣角,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她知道,这时候,出身、背景,哪怕只是一句不经意的话,都能被人无限放大,扣上莫须有的帽子,成为日后被拿捏的把柄。
“我爱人是军属大院的老师,教书育人的。”
傅黎安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像冰碴子般砸在地上,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直直盯住那男人,“有事冲我来,别拐弯抹角。”
那人被这眼神逼得微微一滞,干笑了两声,勉强挤出几分笑意,却再没敢多说一句。
他挥了挥手,带着另一个人转身离去,脚步匆匆,仿佛背后有风在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