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过了亥时,岁安宫的宫人都已睡下,祈年才换了一身利落便于行的夜行衣出门。
她蹑着脚步推开宫门,忽而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她下意识拔出刀,手腕更是灵活一翻,准备一击即中,月光下露出一双无辜的眼眸,她连忙收住力。
好在这一刀收得早,否则这一刀真会要了他的小命。
祈年久之平复下来责备道:“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别院休养,大晚上的怎么偷跑出来?”
玉狸奴双眸闪烁,双臂张开道:“公主你瞧,你给我的药实在太神奇了,如今我腿上的伤已无大碍。再者这半月时间,我一直待在那佛堂苦闷无趣。今夜出来透气,谁知正好遇上公主在偷偷做坏事。”
“谁说我是去做坏事?”她着急。
玉狸奴手指点了点她从头到脚漆黑的衣衫:“那公主穿着一身,准备去哪里?”
“城外乱葬岗,我在调查一件事。既然是出来透气,就快些回去吧。”姜祈年说完,自顾自向前走去。
“我瞧公主连验尸包都带了,想必此行是去验尸的。”玉狸奴瘸着一条腿,跟在她身后,“如今公主身边也无做记录之人,不如就由我代劳。”
姜祈年停下脚步,认真看向他:“玉狸奴,你到底为何非要跟着我?”
“若是谢展,你定会希望他在吧。既然他不在,就由我陪着你。”玉狸奴眸光比这月光还要柔,此刻少女的心中也像是响起了无数铜铃,一瞬间摇颤着她身体的每一部分。
少年将那花袍子一脱,里头竟早已准备穿好了夜行衣,他这分明是有备而来。
“你还是在骗我?”
“公主又何尝不是在骗我。今夜,就由我来为公主掌灯可好?”还没等祈年反应过来,玉狸奴从身后掏出一盏六角宫灯,暖黄的光照着他温和的笑容。
这样肆意的笑容,在谢展脸上几乎未见过。方才那样的话,也不是谢展会说的。
亥时三刻,乱葬岗正是阴风袭来的时候,祈年望向皇宫的方向,不知为何,此时冷宫的方向像是燃起了忽明忽暗的火光。不过再一眨眼,又是漆黑一片,许是太晚了,眼花了。
“公主,你瞧是不是这个人?”玉狸奴这腿脚不便的,倒是提着灯走在最前头。
宫灯凑近,一张脸忽而亮起,姜祈年双眸震颤,被吓了一跳双脚定在原地。
双眸中逐渐浮现的是喜儿惊恐的脸,她的眼睛完全被鲜血沾染,死寂从她的眸中流淌而出,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走开!”玉狸奴一拐子向外扫去,乌压压一片飞到树林深处。
乱葬岗这股尸臭盖住了浓郁的血腥气,也就只有常年在此处的老鸦才能辨别出这味道,它们停在喜儿的尸体上,一点点啃食掉她的血肉。
姜祈年瞧了一眼血淋淋的腹部,闭上双眸,双手紧握着叹出一口气来。
玉狸奴低声叹道:“她像是被人直接剖开了肚子,里头早就不堪入目了。”
祈年垂眸,这死状与当初峤南的练无名一模一样。
脑海中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当日那个跛脚僧人的背影,李临安与这些事究竟有何联系?无论是什么关系,喜儿她不过是个孩子,为何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了她?
祈年蹲下身,双手扎起面罩,随后用木镊探道:“死者喜儿,年十二,身长五尺,死状惊恐,死亡时间应在昨夜子时左右。”
“死者身上共两处伤口,其中喉部……”姜祈年查验时忽而皱眉一顿,又继续道,“喉部有一长约三寸长、两寸深的刀伤,应当是致命伤。”
玉狸奴记录着问道:“如此说来,死者是被人杀死后再取的内脏?”
祈年点头,继续验道:“死者腹部的第二刀长约六寸,虽局部被鸟兽破坏,但可看出凶手刀法娴熟。且死者,同样缺失了心、肝、肺三脏。”
“同样缺失?”玉狸奴停下笔,反应倒是极快,“公主此话的意识,是在此前就验过类似的尸体?”
“峤南的练无名也是如此死在狱中。”祈年目光如矩,收起柳叶刀道,“根据伤口,这两起案子应是同一人所为。只是眼下还不清楚为何凶手要如此残忍地杀了喜儿,她还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明白……”
姜祈年的语气中带着愤然与心痛,她耐心为喜儿缝合了身上的伤口,又小心拭去血污,接着从腰间掏出一药瓶来。
“这是惊兽散,撒上后野兽就不会咬你了。”祈年身体微微一屈,“你放心,我会查清真相,不会让你枉死。”
月光下的少女身披银霜,眸光却无比坚毅,玉狸奴一时看走了神,他知道公主曾是仵作,却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
回过神玉狸奴提醒道:“公主,若真是仇杀,不妨先审一审喜儿身边亲近之人。”
“你是说,花娥?”
第二日辰时,花娥其实也因喜儿的死而一夜未睡,听闻公主来问起喜儿的事,她眼眶一下红,泪如雨下。
“公主,喜儿惨死,还请公主为她主持公道。”花娥叩首,平日里她将喜儿当做自己的妹妹照顾,自然痛心。
姜祈年问起:“花娥,你可知喜儿平日里有没有得罪过人?”
“得罪?”花娥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公主,喜儿她还是个孩子,入宫也没多少日。平日嘴快的确容易得罪人,可谁又会和一刚入宫的孩子计较。”
是啊,就算是得罪,也不至于要开膛破肚。
“但若真要说记仇……”花娥话锋忽而一转,眼神深沉道,“那个人,那个人肯定记恨他。”
“是谁?”姜祈年追问。
花娥抬眸落泪道:“还能是谁,自然是慈元宫的易咸。”
“当初喜儿就极力反对我阿姐与他对食一事,于是惹恼了他。易咸那时可是当着我们的面说的,说谁人要敢阻挡他与我阿姐的事,便让他不得好死!”
易咸?怎么又是他……
“若真是易公公杀人,他全然可以将喜儿抛尸乱岗,怎得还会特意在第二日来岁安宫告诉公主此事?”玉狸奴在旁提醒道。
花娥却笃定:“兴许,兴许是他刻意挑衅,毕竟这宫中已没有他惧怕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