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谁是在马仕画廊心目之中,最会在支票上签上一大串数字零,把顾为经的作品捧回家的人。那么a君无疑是这个榜单之上,排名头几位的人之一。
每个人都知道,只要能让访客们发出“holyshit!”的惊叫,只要能让a君相信他把一大坨神圣的狗屎捧了回家,那么,他在支票上所填写出的数字,自不必说,也足以让马仕画廊从上到下,从画廊主到艺术家一同爆发出“holyshit!”的欢呼声。
众生平等。
人人都有屎可以捡。
大约在某一刻,如果营销经理、商务总监或者马仕三世本人象今天一样亲自登门拜访的话,那么,a君是不惮于再多出100来万美元买下那幅《魔笛》的,甚至更多。
多出200万?300万?
大约在某一刻,电话已经被马仕三世本人捏到了手里,但终究他还是没有打这个电话。
精明如马仕三世,觉得2100万美元的成交价格已经足够惊人了,已经是一个“holyshit”的数字了,对于那时还从来没有任何一幅作品成交价超过500万美元的顾为经来说,更是如此。
过往的成交纪录就象是一座大厦的地基。
如果你要造一座20英尺高的一户建,你就应该往地上多放几个混凝土板,如果你要建造一座200迈克尔的帝国大厦,你至少至少也需要往下挖个几十米去打地基。
在几个混凝土板上就想建出帝国大厦出来,未必建不成,但真建成了反而会让人心生畏惧,让那些正在观望的收藏家们觉得是空中楼阁,不敢欢天喜地的住进来。
这就是马仕三世这种已经在行业里做了几代人生意的资深画廊主最经验老道的地方。
他懂得掌握一个“度”。
他知道怎么对不同的藏家采取不同的策略,知道什么样的价格才最适合。
像顾为经这样只会画画的人,乃至像安娜这样金玉堆里出来的人,永远也学不会这一点,他们根本没有经验,只会觉得卖得越贵越好,多卖100万美元,自然会比少卖100万美元来的好。因为伊莲娜家族很少卖画,也通常完全不需要买画。
在那漫长的岁月里,对每一代热爱艺术的帝国伯爵来说,只要多看哪个画家一眼,他们便会把作品双手捧上,当然,伯爵先生通常也会给予金币作为回报,但那比起购买,更加近似于“恩赏”的性质。拜托。
人家腓特烈大帝和巴赫讨论音乐,难道还需要请么?愿意和你聊上两句,转过头来,还不是感恩戴德的就把《音乐的奉献》给端上来了。
那真的是最正经不过的知遇之恩好吧。
马仕三世对此经验丰富,他知道什么时候不该贪,该放,少卖个一百万,两百万都无所谓,什么时候该大贪。
买不到的才是最贵的。
有些沃尓沃拥有猫的性格,而就和逗猫一样,你把毛绒玩具送给他,哪怕一分钱都不要,就硬舔。不好意思。
人家看不上,他们很清楚,你所表现出来的善意只是想在人家那里获得的更多,而且,愿意送给他们礼物的人太多了,你见过哪个超级沃尓沃坐着头等舱看见舱位附送的高级保湿霜发出“ohholyshit”的呐喊,然后小心翼翼的捧回家锁在保险柜里。
你很难想象。
那种高级的鉴赏会上,一堆老白男穿西装打领带坐在一起,每个后面都跟个法国管家,一手端个银盘子,一手背在身后,整的跟蜥蜴人秘密结社似的,最后只为了传阅手里的旅行版保湿霜?
“holyshit!这个保湿霜竟然是用2023年生产的塑料瓶子装着的!这商标,这釉质看上去是从欧莱雅三号生产在线制作下来的!珍品,绝对的珍品。”
如果你觉得这一幕实在是太吊诡了,那么恭喜你,觉得吊诡就对了,说明你是个正常人,而在正常的社会里,这样的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
如果画廊舔过去,那么,也不过就只是多了瓶保湿霜而已,最好的结果,顶多顶多也就是一辆法拉利跑车,新鲜个两天也就腻了。法拉利算什么?人家有一车库的法拉利,最终也无非就是落满灰尘的结果。就因为人家有一车库法拉利。
所以要有一辆法拉利是限量的,他们想买又买不到那就有意思了哈。
对a君来说,人家想买往墙上挂什么,就挂什么,想挂梵高,就挂梵高,想挂莫奈就挂莫奈,外面是大晴天咱就挂《向日葵》,外面是雨天,就挂《睡莲》。要是恰逢是个不晴不雨的天气,就让《坐在沙滩椅上的女人》出来透透气。
也就是《蒙娜丽莎》卢浮宫不卖,否则就让她天天给大爷笑一个。
这时候。
突然有一个画家的作品,他想买,但是被别人抢走了。
“holyshit!”
就象一只猫,你拿着线头逗弄它,不让它抓到,它马上就提着爪子跑过来,非要按住丝线尖儿不可。马仕三世想来个狠的。
他已经卖给a君三幅顾为经的作品了,再这么卖,人家就要腻了。你能多卖多少钱呢,100万,200万,500万?
2100万,2200万或者2500万,论冲击力而言,未必有多大的区别,都会让顾为经成为当世最贵的画家之一。
顶多顶多,人家大笔一挥,签了张3000万的支票。
顾为经还是当世最贵的画家之一。
马仕三世要“当世最贵”这几个字,但他不要“之一”。
他不要这多出来的1000万,他要那多出来的20000万,不以2000万美元的价格卖给a君《魔笛》,就是为了对方在那场大拍上,花2个亿买顾为经这三幅画里压轴作品,也是拍卖会的压轴作品一一《人间喜剧》。“200三次!”
“成交。”
铛,拍卖锤落下。
“恭喜250号买家,花费200的价格,成功拍得《人间喜剧》。”多么美妙,多么动听的字眼啊。只要顾为经保持不败,他就是无价的。
十年前出道的时候,藏家给顾为经一整个展览的打包价格,不过是那些大艺术家们成名时一张作品的价格。
马仕三世眼红。
现在。
顾为经一幅画,就要顶那些人干十年的总和。
马仕三世这边整个营销计划都做好了,拍卖会做好了,甚至连买家都找好了,就等顺顺利利的凑过去问一句“顾为经,顾为经,你嘛时候是天下第一啊”呢。
谁料到。
正当故事通向三方都可以一起齐呼“ohholyshit”的圆满结局的时候。
不仅马仕三世这边准备了个大的。
顾为经那边,自己也玩了个大的。
回顾展可能是艺术家所举办的最没有风险的展览,一个新的画展可能会面临着批评,可能会面临着各种非议,甚至可能会开的愁云惨淡,但这都回顾展了,往往就算是想搞砸都困难。
花花轿子众人抬。
那些最锋利,最刻薄的毒舌评论家们,往往也会收起毒牙,嘶嘶嘶的说几句好话。
大家都是靠着回顾展通向巅峰的,人家毕加索就是靠着瑞士的回顾展赢下的世界市场。
马仕三世认为,那不过是顾为经亲手为大蛋糕系上外围的红丝绳而已。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天可怜见,天底下怎么有人能开的绘画回顾展,回顾着,回顾着,把自己给开崩了。
太离谱了。
搞得这么难看,你让马仕三世怎么带你飞?
丝绸蝴蝶结解开,说好了大蛋糕没了,变成狗屎了。a君是想往挂一幅客人们来了都说“holyshit”的画,是神圣的狗屎,你总不能把前面的单词给省了,告诉对方“挂个狗屎也一样,没关系,我给您打个五折。”
这是在给整个马仕画廊的营销团队疯狂上强度啊。
画廊上下现在全部马力开动,使尽浑身解数,就是为了把那个卜灵卜灵的光环重新加到了顾为经的脑袋上,把那个“holy”布尔所画上去的一坨狗屎上面。
“这是会出现在拍卖列表上的全新作品,很快就会和公众见面。不过,在那之前,顾为经刚刚把这幅画画出来,马仕先生就想到了您,画廊非常荣幸,能把这样的作品呈现给您这样的优秀鉴赏家。”“我们向您保证。”
营销经理直接就略过了a君之前声称要把手头顾为经的作品全部都象丢垃圾一样清掉的威胁,很有诱惑力的说道。
“这将会是一幅前所未有、史无前例的画稿。”
“它的名字叫做《人间喜剧》!”
“0h!”a君柳眉倒头,他的语调和眉头一样的是个叹号。
那模样分明是在质疑,你们是在把他当成白痴糊弄呢!你们刚刚说那是一幅前所未有,史无前例的画,转过头来,就又说它叫做《人间喜剧》。
a君可是听说过了。
a君气沉丹田,准备下达自己这位优秀收藏家的鉴定结果。
“不是同一幅画。”这次,倒是他的私人艺术顾问开口了。“这是全新的作品,只是名字完全相同,就象《睡莲》或者《向日葵》,这在整个艺术行业,也是常常会有的事情。”
“oh?”
a君发挥了自己优秀鉴赏家的质疑精神。
表示是这样嘛?
他的眉头也和语调一样,向上扬去。
“全新的构图,全新的艺术设计这是一幅绝对精炼的作品。”马仕画廊的营销经理说道,“我们都知道,毕加索一生之中,经历过绘画风格的多次转变。而这幅《人间喜剧》相比于之前的那幅”“一幅大,一幅小。”艺术顾问说道,他以身边的优秀鉴赏家最能听懂的语言,一语道破了两幅画的区别。
“之前的那幅《人间喜剧》有足足十几英尺长呢,就和那边的室内球道的一半差不多。”艺术顾问指了一下,a君的练习场。
“而这幅画,就您手上拿着的那么大。”他又指了一下宣传页的脚标,“您看?这已经注明了,是一幅和原尺寸完全1:1的照片。”
a君扭过头去。
他望了一眼身后的球道,又看了看手上的照片,两者对比了一下。
在这样确凿无疑,无可辩驳的证明面前,a君接受了艺术顾问的说法。
“oh。”
他的眉头舒展了开,语气也舒展了开。
这一次。
他把嗓子边的“shit”又重新吞咽了回去。
“那些能够见证毕加索风格转变时期的作品,往往是毕加索人生之中最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您知道,这些年,那些作品从美国到华夏再到欧洲,市场上都被炒的火热。它是收藏家拥有卓尔不群的审美眼光的证明。”
“而这也是顾为经生涯风格转变的证明。”
营销经理细致的一点一点的介绍完了顾为经这幅画里那些绝妙的地方。
“我想。”他看着a君,总结道:“对于您这样的收藏家来说,这些话又是没有意义的,那些真正改变时代的人,总是在惺惺相吸。”
“您”
“只需要静静的去欣赏就好。”他的语气里带着丰沛的情感,“您只需要去静静的看。”a君果真一言不发的静静的看。
良久。
他挥了挥手,于是,马仕画廊的营销经理向一边退了开去。艺术顾问则伸出了头,和自己的雇主就着手头的这幅画叽里呱啦的小声讨论了些什么。
几分钟后。
a君又重新挥了挥手。
营销经理又立刻走了回来。
“这幅画会出现在之后的拍卖巡展里,当然,也有潜在藏家正在联系画廊,试图提前购买走这幅作品。画廊的总监并没有象个上门的百科全书推销员一样,迫不及待的把画塞进a君的兜里。
他只是留了一个钩子在这里,想要看看对方感不感兴趣。
马仕画廊现在也不介意以一个有诚意的价格,直接就把画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