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某关押地点。
“老谢,咱们在岭南打交道这么多年,我的秉性你清楚。有些招数,我不想用在你身上,痛痛快快配合,不好吗?”
叶锦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此刻正承受着巨大的外部压力,口袋里的手机几乎没停过震动,全是叶家布局在岭南之外企业负责人的求救电话。巨额罚单、停业整顿、违规经营查处。
短短一个下午,叶家明面上的经济损失就超过十亿。
对叶家而言,十亿的经济损失不算伤筋动骨,顶多算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真正让他焦虑的,是经济布局背后延伸的关系网崩塌。
不少已经上马立项的项目被紧急叫停,这些项目牵扯的上下游关系、政商脉络,都在这场风暴中遭受重创。
叶家能立足岭南、辐射全国,靠的就是利益捆绑起来的关系网。
一旦利益框架崩塌,这些靠利益维系的关系就会松动。
毕竟人都有避害趋利的本能,叶家的项目接连被叫停,明眼人都能看出事件牵扯极深。没人愿意顶着风险替叶家出头,更没人想成为叶家的垫背。
更关键的是,平原、贵省、京城三地已经传递出明确信号,静观其变。
这意味着以往那些依附叶家的势力,已经开始持观望态度,不再无条件站队。
除了经济和关系网的损失,叶家在政治布局上的损失更是难以估量。
不少已经运作妥当的岗位突然出了岔子,相关人员的人事调动被全面冻结;一些在岗位上盘踞多年的叶家嫡系干部,被纪委监委多轮审查,组织部甚至启动了对他们晋升程序的回溯核查,大有连根拔起的架势。
多重压力叠加,叶锦彻底没了耐心再跟谢飞臣纠缠拉扯。
另一边的谢飞臣,从被带走到现在已经快48小时。
这48小时里,他没合过一次眼,除了喝了几口水,没进过半点食物。
此刻的他,脸色蜡黄,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袋肿大,黑眼圈重得像涂了墨,整个人萎靡不堪,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气。
他剧烈咳嗽了两声,声音微弱却带着韧劲:
“叶锦,你这是气急败坏了?外面的压力,不比我这儿小吧?”
谢飞臣极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不然你也不会亲自下场,甚至动了歪心思。既然你这么急,我偏不让你得逞。”
“我谢飞臣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还真没怕过谁。有什么招,你尽管使出来。我在里面多难受一分,你在外面就多焦虑一分。咱们比比,看谁先顶不住。”
叶锦眯起眼睛,看着到了这步田地依旧冥顽不灵的谢飞臣,心底的怒火彻底失控。
猛地一拍桌子,叶锦指着谢飞臣怒斥:
“谢飞臣,你他妈图什么?好好的百亿老板不当,非要把自己逼上绝路,何必呢?”
“跟我死磕到底?蓝海电子不要了?老婆孩子也不管了?”
往日的沉稳荡然无存,叶锦面目狰狞,语气歇斯底里。
谢飞臣看着他失态的模样,突然咧嘴大笑起来,笑声嘶哑却带着快意:
“蓝海电子?我他妈还真就不稀罕了!你问我图什么?今天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不想给你们老叶家牵马坠蹬,不想给你们这帮吸血的蚂蟥、蛀虫当狗!”
顿了顿,谢飞臣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叶锦,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愤怒吗?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恐惧吗?”
说到这儿,谢飞臣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因为你们老叶家,根本就是一群男盗女娼的鸡鸣狗盗之徒!几十年前,你们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做了一件至今不敢公之于众的肮脏事,才换来了永镇岭南的机会。你们心里有鬼,所以怕了!”
“所以上面稍有风吹草动,你们就觉得是冲你们来的。为什么?因为你们清楚,你们的钱来得不干净,权来得不正当,迟早要还的!”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你们以为能把真相永远掩盖?做梦!很多人已经慢慢看清了当年的真相,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你们现在就像一群疯狗,靠狂吠来虚张声势,说到底,还是心虚,还是没底气。你们做过的那些肮脏事,你们自己比谁都清楚!”
谢飞臣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撕开了叶家隐藏多年的遮羞布。
叶锦的情绪彻底崩溃,他猛地从椅子上窜了起来,怒吼一声:
“草拟吗的谢飞臣,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未落,叶锦一脚狠狠踹在谢飞臣的胸口。
“嘭”的一声闷响,谢飞臣连人带椅仰面栽倒在地,口鼻瞬间喷出鲜血,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剧烈的疼痛让谢飞臣蜷缩起身体,脸上布满痛苦的神色,但他嘴上依旧不依不饶,嘶哑的声音带着嘲讽:
“呵呵,恼羞成怒了?还是被我说中了心事,内心惶恐?叶锦,你要是真有种,就在这儿弄死我,让我的尸体,把叶家最肮脏的一面公之于众!”
叶锦指着倒在地上的谢飞臣,气得脸色煞白,嘴唇不停颤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
“谢飞臣,我他妈不整死你,我就是你养的!”
撂下这句狠话,叶锦转身快步走出审讯室。
门口的审讯人员立刻迎了上来,叶锦停下脚步,脸色阴鸷地吩咐:
“不用再克制手段,最快时间让他签字认罪。记住,身体上不能留下明显外伤。”
审讯人员脸色一僵,瞬间明白了叶锦的意思,这是要动用非常规手段,却还要规避责任。
他们都是公职人员,清楚这么做的风险,但迫于叶锦的身份和权势,犹豫了几秒后,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是,叶先生。”
叶锦没再说话,快步离去。
审讯室的门重新关上,留下倒在地上的谢飞臣,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压抑感。谢飞臣缓缓撑起身体,擦掉嘴角的血迹,眼神依旧坚定。
王文铎啊王文铎,徐公子啊徐公子,你们快点儿啊,我老谢老了,我不怕死,但怕死得没有价值啊!
与此同时,岭南某酒店房间内。
瑾薇双手离开笔记本电脑键盘,拿起桌上的咖啡杯,仰起脖子大口吞咽着。
“案子的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
瑾薇放下咖啡杯,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向王文铎:
“你们的最终诉求,就是帮蓝海电子拖延时间,对吧?”
王文铎点点头,语气凝重:
“对。但我们必须尽快介入案件,谢飞臣年纪不小了,被关押这么久,我担心他的身体撑不住。而且现在蓝海电子内部混乱,人心惶惶,只有让他尽快站出来,才能稳定局面。”
瑾薇皱了皱眉,面露不解:
“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一般来说,经济案件的程序走个一两年都很正常,尤其是蓝海电子这样的大集团,业务枝繁叶茂,证据链冗杂,就算是官方处理起来也很耗时。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主动想办法拖延时间?”
“因为这里是岭南,我们的对手是叶家。”
王文铎摊了摊手,语气无奈却清醒:
“他们未必会按照正规程序来。一旦他们动用非常规手段逼迫谢飞臣认罪,拿到所谓的‘证据’,后续再想翻盘就难了。”
“更关键的是,蓝海电子内部有问题。”
王文铎压低声音:
“我们已经查到,叶家在蓝海电子安插了内鬼,很多保密程度极高的资料,或许已经泄露到了叶家手里。在这种情况下,拖延时间不是目的,而是为了争取机会——找到内鬼,固定证据,同时等待外围行动的突破。”
听到这个解释,瑾薇眼中的疑惑消散,点了点头:
“ok,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我们这次要面对的,不只是一个案件,而是整个岭南的地方势力,对吧?”
王文铎苦笑一声,没有直接回答,但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瑾薇见状,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给你们交个实底。如果不是因为徐末,这个案子我绝对不会接。面对这种牵扯地方势力的案件,如果在政府内部没有足够的关系支撑,我们甚至连案件的基本进程都无法掌握。”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无法构建主动的保护性辩护,只能被动跟着对手的节奏走。对方抛出什么‘证据’,我们就得针对性地去反驳;对方推动什么程序,我们就得跟着应对。这种被动局面很致命,如果对方手段高明,我们会疲于奔命,最后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顿了顿,瑾薇话锋一转:
“但徐末是我朋友,你又是小桐的未婚夫,我肯定不能坐视不管。现在我有一个极其冒险的想法,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接受。”
瑾薇铺垫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这句话。
如果王文铎和徐末否定这个想法,她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这个案子的风险太大,没有孤注一掷的决心,根本不可能成功。
“什么想法?你说。”
王文铎和徐末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道。
“在港岛,遇到这种明显不公平的案件时,我们常会建议委托人让媒体介入,将案件的审理过程向全社会公开。”
瑾薇解释道:“舆论的监督力量,有时候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也能最大限度地保障案件的公平性,避免对方暗箱操作。”
瑾薇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两人:
“但这个案子你们比我清楚,你们这个案子明显牵扯到政治博弈。如果让媒体介入,进行全过程公开,很可能会引发更大的风波,甚至会让双方都没有回旋的余地,彻底撕破脸。到时候不仅可能救不了谢飞臣、保不住蓝海电子,还可能把你们自己也拖进更深的漩涡,伤人伤己。”
“所以我必须先问清楚,你们能不能接受这个风险?”
王文铎听完,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让媒体介入,确实是一步险棋,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但反过来想,也正是因为案件牵扯政治博弈,对方才会肆无忌惮地动用非常规手段。
如果能借助舆论的力量,将案件置于公众的监督之下,对方就会有所忌惮,不敢轻易胡来。
几秒钟后,王文铎抬起头,眼神坚定:
“没问题,我们同意。后续的事情,全听你的安排。”
徐末也点了点头:
“我支持你的想法。现在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只能冒险一试。”
见两人如此痛快地认可自己的想法,瑾薇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一些:
“好。那明天一早,我们先去工商部门,正式提交律师介入的申请,了解案件的初步进展。”
“对了,还有一件事。”
瑾薇补充道,“我不是蓝海电子法务团队的人,要正式介入案件,必须有合法的委托手续。你们尽快联系谢飞臣的家属,让他们给我签署一份授权委托书。没有这个,我就算到了工商部门,也见不到人,了解不到核心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