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殿,徐录正在罗彬的后方,他双手夹着罗彬的头,手指并拢摁住脸颊,微微上提。
他整个人蹲身下去,同时头后仰,眼睛下视,这动作类似于一个人仰面,然后低眼去看自己的鼻梁。
只不过这里,是徐录看罗彬的鼻梁。
“见骨了。嘶”
仰露见鼻梁,是客死异乡的骨相。
他们这一脉,分属有三支,其中一支,对于骨相钻研极深。
面相一闪而逝,骨相最准。
先前罗彬都还好,没有这种情况出现。
哪怕是罗彬奄奄一息被泡进缸子里的时候,都一样如此。
是白崤山三人离开后,徐录发现罗彬不太对劲,看相他一般,就只能摸骨,果然摸到鼻梁骨有些异常,再加之观骨,基本上能确定,是有事情要发生。
“太顺利了,反而就不安全,果然得赶紧跑路”
徐录一直就认为,神霄山太好相处了。
他们两人进来,除了他最开始被限制行动,基本上没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
没有人质疑他们,没有冲突。
甚至那些红袍都听了他的话,去让道心坦荡!
是,这说明这里有着正气,且正气很足。
只是,怎么可能?
哪怕是他们的山门,他都不确保先生们心性那么统一。
高度统一,就代表着高度管辖。
这种管辖之下,人的心会深藏。
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就譬如罗彬好端端被请走,怎么会伤成这样?
白崤山他们只是治伤,也没给个解释。
“差不多了罗先生小命要紧。”
“你身上那位,也没能把你保住了只有靠我了。”
“我可以,我可以!”
徐录将罗彬从铜缸里拖了出来,他尽量快速拧干罗彬衣服上多馀的水,然后将人背在背上。
从药王殿出去后,他四扫周围,趁着夜色,快速往一个方向疾走。
白青矜出现在药王殿外。
月光照射在她苍老的脸上,皮肤的褶皱更深邃。
她独自一人,并未带上白膺。
是啊,所谓道心?
什么是道心?
他们的道心,是自己,还是神霄山门?
手段?
以怨报德?
没有尝试,怎么可能就说不行。
是,师兄所言是不错。
可事无绝对啊。
都还没有和罗彬商量,就怎么确定真的不能行?
万一罗彬想要那套龟甲法器呢?
万一罗彬还有其他什么要求,可以和神霄山交易,双方皆满意呢?
只是罗彬去了哪儿?
师兄太豁达了,太心如明镜,居然不留下任何一个人看守
白青矜眼尾的细纹又多了几分。
“罗先生?”
“徐先生?”
白青矜语气是祥和的,声音在药王殿内回荡。
没有任何回应。
白青矜迈步入了殿内深处。
虽说三面墙都立满了柜子,但药王殿内还有院落。
很快,所有院子都找了一遍,的的确确没有罗彬和徐录的踪迹。
白青矜的老脸上多了一丝不满,逐渐形成愠怒。
“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
夜色匆匆,徐录步伐更匆匆。
他嘴里不住给自己打气。
这里早已不是玉清峰的殿落群。
他正背着罗彬往山下走。
上神霄山,是被打晕了的,他完全不知道路。
能够自由行动之后,他不光是观测风水,甚至也有尝试找路。
一处遮天之地,路哪儿有那么好寻,他只能依循着一个方向,先走下玉清峰,走下这整个四御山再说。
只要能看到外边儿的三香山,凭他符术传人的身份,难道还不能摸索出一条路来?
等罗彬醒过来了,他们就是先天算加符术,怎么样都能寻觅到一丝生机。
“哎哟这沉的”
徐录顶着罗彬,靠在一棵树上喘气儿。
“少吃点儿吧罗先生”
徐录直咧嘴。
他又背着罗彬走了好远,再停下来歇脚的时候,手掰开罗彬的眼珠子,又摁了摁囟门。
“前辈?”
徐录再喊了一声。
没有任何反应。
“嗐”
再叹口气,徐录继续背着罗彬走。
下山路就是崎岖了一些,并没有出现什么危险。
徐录也不确定,究竟有没有到山腰。
总之,天色已经大亮。
日上三竿,光线都变得极为刺眼。
“还不醒啊”
“我快不行了”
徐录小腿肚子都在转筋。
忽然,膝盖传来了一阵刺痛感。
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一头朝着地上栽倒!
“操!”
徐录大惊,整个人立马变换姿势,没有用手肘去阻挡,而是直接拍在地上!
要是尝试稳住身形,那就会被惯性推动,他和罗彬都得滚下山去。
沉闷的声响,徐录哇的一声,血从嘴巴里冒了出来。
五脏六腑都感觉移位了。
咸腥味的血,更带着一丝丝发甜。
膝盖的痛感变得剧烈不少,感觉骨头碎了似的。
“操”
徐录又骂了一个脏字。
他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拉拽着罗彬,勉强再将其背在背上。
“别搞”
徐录刚要继续往下走,啪的一声,还是先前那条腿,还是那处位置,痛感钻心。
一枚细碎的石子,深深嵌入了布中。
更准确来说,是嵌入了肉里头,血开始冒。
“他妈的”
这一次,徐录没有倒下。
他朝着腿上拍了一张符。
痛感好象消失了,他开始健步如飞。
啪!
啪!
啪!
数枚石子打在那道符上!
符纸终于开裂,徐录的膝盖骨都不能用眼看,血浸满了裤腿。
“操!”
“神霄山!”
“我就知道,在这儿开始作妖了对吧?”
“别藏头露尾的,出来!”
“不让我们下山,就说清楚你们想搞什么鬼?!”
徐录的腿在发抖,他的脸一阵阵苍白。
他眼中有怒,更多的还是惊。
其实,膝盖中招,他就知道,人追上来了,走不掉了。
可他的性格就是那样,走不掉了,还是得走,实在是走不动了,才可以停下。
于他来说,这叫竭尽全力。
安静,树林里都是安静,没有回应,没有瞧见人的脸。
徐录右腿还在发抖。
他眼中开始溢满血丝。
手指头一颗一颗掰掉石头,破掉的裤腿里,能瞧见裂开的血肉,甚至隐约还能看到软骨。
再朝着膝盖上贴了两张符。
徐录稍稍闭眼,再睁眼,他继续往下走。
石子,再度出现。
膝盖上,再度多了四个凹坑,深深嵌入四枚石子。
砰的一声,徐录终于跪倒在地,罗彬一样落地。
“差不多了。”
略带沙哑的话音响起。
徐录双眼已经血红,扭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他愣了一下,汗珠豆大豆大地从额角滑落。
“不是吧”
“膝盖都碎了,都走了几百米,还能走吗?”白涑咧嘴,脸上的笑容很浓郁。
徐录死死地盯着白涑。
他本以为,只是神霄山的某个道士追上来了,有可能是真人。
他准备好了一箩筐的质问。
虽然他也清楚没什么用,但他总是要质问的。
可追来的人,居然是白涑?
白涑,居然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