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日在武英殿,表现甚佳。那三策,解了朝廷燃眉之急,也让本宫刮目相看。”
魏无尘拱手:“殿下过奖,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轩明月咀嚼着这四个字,忽而轻叹一声,“世子,你可知,如今你我,已是一条船上之人。船若倾复,无人能幸免。”
魏无尘:“臣既已上船,自当与殿下同舟共济。”
“好一个同舟共济。”轩明月唇角微勾,
“但愿……你不会让本宫失望。帝夫之约,永远有效。待局势稳定,本宫希望能听到你确切的答复。”
魏无尘:“殿下,如今陛下安危未定,北境战火又起,此时谈论此事,恐为时过早。待尘埃落定,自会给殿下一个交代。”
轩明月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纠缠于此,转而道:“你奔波一日,也累了。早些回府休息吧。”
“臣告退。”
魏无尘行礼退出偏殿。
走出明月宫时,夜幕降临,宫灯次第亮起,将重重宫阙映照得如同琉璃世界。
马车正驶离皇宫,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马蹄声,似乎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发生。
魏无尘蹙眉,掀开车帘一角望去,只见一队禁军骑兵正护着一辆马车,朝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那马车规制似是某位皇子的车驾?
这么晚了,哪位皇子如此匆忙入宫?
莫非宫中有变?
他对车夫道:“加快速度,回府!”
马车匆匆回到镇北王世子府,魏无尘刚踏入府门,便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
“怎么回事?”
府中管事连忙迎上来,低声道:“殿下,方才您入宫后不久,三皇子府上派人送来一份请柬,说是三皇子殿下于明晚在府中设赏菊宴,特邀世子您过府一叙。”
“来送请柬的,是位宫里的公公,态度颇为倨傲。”
魏无尘接过那份请柬,冷笑一声。
白天在武英殿自己刚被长公主授予巡察使重权,晚上三皇子的鸿门宴请柬就到了?
这动作还真是够快的。恐怕不仅仅是一叙那么简单,
“知道了。”魏无尘将请柬随手递给管事,
“先收着。”
去不去,怎么去,还需思量。
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
他径直走向冷若雪居住的听雪阁。
院中依旧安静,但侍女告知,冷姑娘一个时辰前便已调息完毕,此刻正在房中。
魏无尘推门而入,室内只点了一盏灯,
冷若雪没有休息,而是坐在窗边的梳妆台前,对着一面铜镜,正用一把玉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自己乌黑如瀑的长发。
听到开门声,她动作一顿,从镜中看到了魏无尘的身影,冰蓝色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她放下玉梳,起身相迎,
“夫君,你回来了。”
“恩,怎么还没休息?”
魏无尘走上前,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正常,又看了看她的脸色,也不象早晨那般毫无血色,
“睡不着。”冷若雪任由他动作,目光却贪婪地流连在他俊美的脸上,似乎想从他眉宇间看出些什么,
“夫君……今日入宫,可还顺利?长公主她……没有为难你吧?”
“还好,商议了北境军情,也得了些新差事。”魏无尘简略带过,不想让她过多担忧朝堂纷争,
“你的伤,经脉还滞涩吗?真气运转如何?”
“已无大碍,再调息一晚,应可恢复七八成。”
冷若雪答道,尤豫了一下,问道,
“夫君,我听侍女说,你回来前,先去看了……云姑娘?”
魏无尘并未多想,点头道:“恩,询问了她为陛下解毒之事的准备情况,也安排了明日护送她入宫诊视。”
“哦……”
冷若雪应了一声,垂下眼帘,
果然……夫君还是更在意云婉清那边的事情。
解毒,入宫……这些都是关乎朝局的大事,夫君与她商议,理所应当。
自己除了打打杀杀,似乎并不能在这些方面帮到夫君什么。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身武功,在夫君需要运筹惟幄,调和鼎鼐的时候,显得那么无用。
魏无尘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卷入过深,温声道:“怎么了?可是担心我的安危?放心,我有分寸。倒是你,务必养好伤,接下来京城不会太平,我需要你在我身边。”
“需要我……”冷若雪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冰蓝色的眼眸骤然亮起,
“夫君放心,若雪很快就能恢复,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到夫君。”
看着她瞬间焕发的神采,魏无尘心中微软,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傻丫头,我知道。”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冷若雪耳根微红,她微微仰起脸,冰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灯光下,她容颜清绝,寝衣单薄,领口因方才动作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精致如玉的锁骨,再往下,是那被水红肚兜紧紧束缚,呼之欲出的饱满,
魏无尘觉得,
虽然早已见识过这具身体的惊人魅力,
但此刻灯下看美人,尤其是这冷艳美人眼中罕见的柔顺,更是冲击力十足。
“你早些休息,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他松开手,准备离开。
“夫君还要忙?那…夫君也莫要太过劳累。”
“恩,你也早点睡,我会晚些回来。”
看着魏无尘转身离开,房门轻轻关上,冷若雪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
魏无尘回到书房,并未立刻休息。
他唤来了沉万和钱不多。
沉万先到,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劲装,精神矍铄。
“世子,您吩咐。”
“永利赌坊,疤脸刘。”
“你立刻挑选一批绝对可靠,身手好的漕帮弟兄,从今晚开始,给我把永利赌坊暗中围起来,盯死每一个进出的人,尤其是疤脸刘和他的心腹。
注意,只是监视,不要打草惊蛇。另外,查清楚赌坊内部结构,守卫情况,有没有密道暗室。”
沉万眼中精光一闪:“世子要对疤脸刘动手?此人横行城西多年,手底下养着一批亡命之徒,与五城兵马司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正是因为他关系复杂,才要先摸清楚。”
魏无尘冷声道,“此人不仅是钱不多的债主,更是月神教在京城的据点头目之一。动他,需雷霆一击,不留后患。你先布置下去,具体动手时机,等我命令。”
“月神教?!”沉万一惊,随即肃然,“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沉万刚走,钱不多便到了。
“公子,您找我?”
“坐。”魏无尘示意他坐下,“你欠疤脸刘的那笔赌债,一共多少?”
钱不多苦笑:“连本带利,滚到一万五千两了。这疤脸刘心黑手狠,利滚利,再拖下去,只怕要翻到两万。”
“明日,最迟后日,这笔债,可以了了。”
钱不多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公子,您的意思是……”
“疤脸刘,是月神教的人。”魏无尘没有瞒他,“朝廷正要肃清馀孽。永利赌坊,跑不掉。他的债,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公子请吩咐!”钱不多连忙道。
“你想办法,在明日午时之前,约疤脸刘见面,商议还款之事。地点……就定在名叫天仙楼的酒楼吧。尽量拖住他一个时辰。”
“我要趁他不在赌坊的时候,先把他老巢的底细摸得更清楚,同时,避免动手时他狗急跳墙,拿你当人质。”
钱不多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明白魏无尘不仅要帮他解决债务,更是要借他做饵,彻底铲除疤脸刘这个毒瘤!
这其中的风险太大了,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咬牙道:“公子放心!属下知道怎么做!定会拖住那疤脸刘!”
富贵险中求,更何况这是效忠世子的投名状!他钱不多,拼了!
“小心些,疤脸刘为人多疑狠辣,莫要让他起疑。”魏无尘叮嘱。
“属下明白!”
安排完这两件事,魏无尘又唤来王府暗卫首领,吩咐了对瑞福祥绸缎庄和慈云庵的暗中监视事宜,同样要求只盯不动。
一切布置妥当,已是深夜。
就在他权衡之际,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
推门而入的,竟是冷若雪。
她已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夜行衣,将那凹凸有致的身段包裹得严严实实,
长发高高束起,露出一段白淅优美的颈项。冰蓝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清亮如寒星,丝毫不见睡意。
“若雪?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休息吗?”
魏无尘蹙眉。
“夫君。”
“我的伤已无碍,真气运转通畅。方才沉万和钱不多匆匆来去,暗卫也有调动,夫君可是要有所行动?让若雪陪你一起去。”
她虽在房中,但身为宗师的敏锐灵觉,早已将府中异常的动静纳入感知。
她猜到夫君今夜必有动作,又如何能安心休息?
也罢,有她在,安全系数确实大增。
“我想夜探瑞福祥绸缎庄。”
魏无尘坦言,“那里可能是月神教的制药窝点,或许能有发现。但风险未知,你伤势初愈……”
“无妨,夫君信我便是。”
云婉清能做的,她或许做不了,但她能做到的,云婉清永远也做不到!
看着她眼中那熟悉的冰冷杀意,魏无尘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冷若雪。
那个为他可以化身修罗的冰霜剑侍。
“好。”他不再尤豫,“我们一起去。但记住,以探查为主,若非必要,不要动手,不要暴露。”
“若雪明白。”
片刻之后,两道如同融入夜色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掠出了镇北王世子府的高墙,朝着城东瑞福祥绸缎庄的方向而去。
……
后半夜,瑞福祥绸缎庄所在的东市大街早已沉寂,只馀零星几盏气死风灯在秋风中摇晃。
白日里门庭若市的铺面此刻紧闭,黑黢黢的,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
两道融入夜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掠过屋脊,悄无声息地落在绸缎庄后院的高墙阴影之下。
正是魏无尘与冷若雪。
两人皆身着玄色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魏无尘气息内敛,先天真气在体内缓缓流转,将一切生机波动降至最低。
冷若雪则更甚,她周身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冰寒气息收敛得滴水不漏,唯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铄着清冷的光。
魏无尘打了个手势,示意冷若雪留在墙头望风接应,自己先下去探查。
他如今虽只有先天修为,但轻功身法得益于原主底子和自动修炼的锤炼,已颇为不俗,对付寻常守卫绰绰有馀。
冷若雪却微微摇头,冰眸中透出不容置疑的坚持,纤手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臂,传音入密,声音清冷直接:“一起。若有变故,我可护夫君周全。”
魏无尘知她性子执拗,兼之伤势确已恢复大半,便不再坚持,点了点头。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提气翻过高墙,落入后院之中。
后院比想象中宽敞,堆着一些货箱和晾晒布匹的木架。
乍一看,与普通绸缎庄后院无异。
但魏无尘和冷若雪都是感知敏锐之人,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按照苏瑾供述,制药工坊的入口,隐藏在后院东北角那间看似堆放杂物的库房之内。
两人摒息凝神,避开了两处暗藏机关的警戒局域,迅速靠近了那间库房。
库房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大锁。
但这难不倒他们。
冷若雪指尖凝出一缕细若发丝、却冰寒刺骨的剑气,轻轻插入锁孔,微微一震,只听内部传来极细微的“咔嚓”声,锁芯已被寒气冻裂。
她随手一扭,锁便无声开启。
推开厚重的木门,
库房内堆满破旧杂物,灰尘蛛网遍布,仿佛荒废已久。
魏无尘敏锐地发现有几处地方的灰尘有被反复踩踏拖拽的痕迹,指向库房最里侧一个倚墙而立的陈旧货架。
就是那里了。
两人走到货架前仔细探查。
冷若雪手指在货架侧面某处不起眼的木纹上轻轻一按,又按照特定顺序移动了几处看似固定的隔板。
只听一阵被外界风声掩盖的“轧轧”声响起,货架连同后面的一部分墙壁,竟然缓缓向内旋转,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黝黑洞口!
是暗门!
魏无尘对冷若雪点了点头。
冷若雪当先一步,滑入洞内,魏无尘紧随其后。
货架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恢复了原状。
洞内是一条狭窄的向下的石阶,两侧墙壁潮湿,生长着滑腻的青笞。
每隔一段距离,墙壁上镶崁着发出惨绿色荧光的石头,勉强照亮前路,更添几分诡异阴森。
两人沿着石阶下行约莫三四十级,眼前壑然开朗,竟是一处颇为宽敞的地下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