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门见山,显然对魏无尘信中含糊其辞的部分极为关注。
魏无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宫女内侍。
轩明月会意,挥了挥手:“都退下。”
“是。”宫人们躬身退了出去,并将宫门轻轻带上。
殿内只剩下魏无尘、轩明月、冷若雪以及云婉清四人。
魏无尘这才道:“回殿下,臣昨夜审讯一名重伤被擒的墨尘心腹,得知一惊人消息。月神教意图在不久后的祭天大典上,制造混乱,行刺陛下!”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行刺陛下”这四个字,轩明月清冷的容颜上还是瞬间复上一层寒霜,玉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扶手。
“祭天大典……他们好大的胆子!”
“可知具体计划?内应是谁?”
“具体计划,那人临死前未能说全。”
魏无尘摇了摇头,“只提及可能使用迷香制造混乱,配合外应动手。至于内应……他只含糊说了一个王字,便气绝身亡。”
“王?”轩明月秀眉紧蹙,脑海中飞速闪过朝中及宫内所有姓王且有资格接触祭天大典内核局域的人员名单。范围太广了,从内阁辅臣到宫内管事太监,皆有姓王者。
“慈恩寺后山与永昌当铺,便是根据此人供述找到的新据点。”魏无尘补充道,“臣已派人暗中监视。”
轩明月点了点头,对于魏无尘的效率表示认可。她道:“祭天大典非同小可,乃国朝重典,守卫之严密远超寻常。他们若想混入内核局域行刺,单靠迷香和外应,成功率并不高,除非他们有能力,在祭典开始前,就将刺客和武器,提前安置在祭坛附近!”
这一点,他之前确实未曾深入想过!
祭天大典的祭坛,位于皇城外的天坛,虽然典礼当日守卫森严,但前期搭建和准备工作,却是由工部、礼部以及宫内相关部门共同负责,人员繁杂,难免有疏漏之处。
若月神教能买通负责前期准备的关键人员,提前将刺客藏于某处隐秘机关,或者将武器伪装成建材道具运入……届时里应外合,突然发难,确实防不胜防!
“殿下所言极是!”
“如此一来,排查的范围就更大了!所有参与祭坛搭建、器物准备、流程安排的相关人员,都需重新严加甄别!”
“此事本宫会立刻安排暗卫司去办。”轩明月果断道,“重点核查近期行为异常、或有不明大额钱财往来者。尤其是……姓王之人。”
“有劳殿下。”魏无尘拱手,“不过,暗卫司目标太大,有些地方,恐怕不便深入调查。”
魏无尘从怀中取出那枚月影令,放在书案上。
“此乃月影令,可调动月神教部分暗线。臣想借此令,设一个局。”
轩明月看着那枚造型古朴、散发着阴寒之气的令牌,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彩:
“世子想如何设局?”
“月神教如今如同惊弓之鸟,墨尘逃脱,黑鼠失踪,他们必然急于了解情况,重整旗鼓,或者……激活备用计划。”魏无尘分析道,
“我们可以利用这枚月影令,伪造命令,引蛇出洞。”
“具体而言,我们可以假借墨尘或更高层的名义,用此令调动永昌当铺这个暗桩,令其准备一批特殊货物,并指定在慈恩寺后山交接。同时,将风声无意间泄露给漕帮内那些尚未完全倒向沉万、或者可能与墨尘仍有联系的长老知晓。”
“如此一来,永昌当铺的人必然会有所行动,而漕帮内部那些心怀鬼胎之人,也可能露出马脚。我们只需在慈恩寺后山布下天罗地网,便可将其一网打尽,顺藤摸瓜!”
轩明月听着魏无尘的计划,眼中赞赏之色愈浓。此子不仅胆大,心思更是缜密。这个计划,确实有很高的可行性。
“风险在于,”轩明月指出,“若对方察觉有诈,或者调动之人级别不够,无法接触到内核机密,我们可能白忙一场,甚至打草惊蛇。”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足够逼真的理由,以及……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货物要求。”魏无尘成竹在胸,“我们可以要求他们准备的是祭天大典所用特制熏香的替代品,并暗示宫中渠道受阻,急需从外部补充。”
他看向云婉清:“这便需要云姑娘协助了。需要一种与祭天大典常用熏香气味极其相似,但其中掺杂了特殊成分,便于我们追踪识别的香方。”
云婉清一直在静静聆听,闻言连忙起身,柔声道:“民女可以调配。祭天大典所用乃是龙涎香为主料,辅以沉檀等物,气味雍容厚重。
民女可调配出气味几乎一致的香方,但其中添加一种名为千里追魂引的特殊花粉,此花粉无色无味,常人难以察觉,但经过训练的犬只,或者使用特制的药水,便可追踪其残留气息。”
“好!”魏无尘赞道,“如此甚好!”
轩明月也点了点头,对云婉清的能力有了新的认识。此女在医药毒理上的造诣,确实非凡,难怪魏无尘如此倚重。
“既然如此,那便依世子之计行事。”轩明月拍板决定,“暗卫司会全力配合,提供擅长伪装、潜伏及机关破解的好手,听从世子调遣。慈恩寺后山的布控,也由暗卫司负责,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多谢殿下。”
有暗卫司这支专业力量添加,成功率无疑大增。
“不过,此事需绝对保密。”轩明月神色严肃,“除在场之人外,绝不可泄露半分。即便是父皇那边,也暂不必详报,以免人多口杂,走漏风声。待拿到确凿证据,再行禀明不迟。”
她这话,已然将魏无尘视为最内核的合作者,甚至不惜暂时对皇帝有所保留。
魏无尘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臣明白。”
计划商定,接下来便是细节推演和人员调配。
魏无尘与轩明月就如何伪造命令、如何选择传递消息的渠道、如何布置埋伏地点等具体事宜,进行了深入的商讨。
两人皆是心思缜密、智谋超群之辈,互相补充,很快便制定出了一套近乎完美的行动方案。
冷若雪始终默立一旁,冰蓝色的眼眸大部分时间都落在魏无尘身上,只有在轩明月提出某些涉及人员调配的具体建议时,才会微微转动,似乎在评估其安全性与可行性。对她而言,确保夫君的计划顺利执行和安全,是首要任务。
云婉清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努力记忆着需要她配合的部分,尤其是关于特制熏香的细节要求。
商讨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当一切细节敲定,魏无尘与轩明月都稍稍松了口气。
“如此,便分头准备吧。”轩明月站起身,
“暗卫司的人,稍后会秘密前往世子府听候调遣。伪造命令和香方之事,便拜托世子和云姑娘了。”
“殿下放心。”魏无尘也站起身,“臣这便回府准备。”
离开明月宫时,已是日上三竿。
阳光洒在重重宫阙之上,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气氛。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
与轩明月的这次会面,成果显著。不仅完善了引蛇出洞的计划,更重要的是,与这位长公主的盟友关系,似乎因为共同应对危机而变得更加紧密和默契。
这对他未来的布局,无疑大有裨益。
“夫君,那位长公主,可信吗?”冷若雪忽然低声问道。她虽然不干涉魏无尘的决定,但本能地对轩明月保持着一份警剔。
魏无尘睁开眼,看着她那带着一丝担忧的冰蓝色眼眸,微微一笑:“在对付月神教这件事上,她是可信的。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也有共同的利益。”
“至于其他……走一步看一步吧。”
冷若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要夫君心中有数,她便不再多问。
回到镇北王世子府,魏无尘立刻投入了紧张的准备工作。
他亲自执笔,模仿月神教密信的笔迹和口吻,伪造了一份以月影令下达的命令。
信中以墨尘上级的口吻,严词斥责其办事不力,导致龙王庙据点暴露,令其戴罪立功,紧急调动永昌当铺资源,准备一批“特制熏香”,于两日后的子时,在慈恩寺后山草庐交接,并暗示此事关乎祭天大计,不得有误。
这封信,既要显得情急紧迫,又要符合月神教的行事风格,魏无尘反复斟酌修改,力求完美。
另一边,云婉清也立刻钻进了专门为她准备的药房,开始着手调配那特制的“千里追魂引”熏香。
她需要在不改变龙涎香主体气味的前提下,完美融入追踪花粉,这需要极高的技巧和对药性的精准把握。
冷若雪则负责府内的安全警戒,并协助魏无尘筛选即将到来的暗卫司人员,确保其中没有可疑分子。
午后,三名穿着普通百姓服饰、但眼神精干、气息内敛的男子,秘密来到了世子府。
他们便是轩明月派来的暗卫司好手,分别擅长易容伪装、潜伏追踪以及机关破解。
魏无尘亲自接见了他们,并未透露全盘计划,只交代了部分任务,并让他们与冷若雪对接,熟悉府内环境和接下来的配合流程。
一切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伪造的命令,通过沉万控制的漕帮内部一个看似不起眼、实则与永昌当铺有隐秘联系的渠道,悄然传递了出去。
当夜,负责监视永昌当铺的暗卫便传回消息,当铺后院深夜有陌生面孔出入,掌柜的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同时,沉万也传来密报,漕帮内一位姓李的长老,今日行为异常,多次暗中派人打探龙王庙事件的细节以及黑鼠的伤势。
鱼儿,似乎开始咬钩了。
网已撒下,只待明日夜里,慈恩寺后山,见分晓!
……
次日夜里。
子时将近,慈恩寺后山笼罩在一片沉郁的黑暗之中,唯有山风穿过林隙的呜咽声,衬得四周愈发诡秘。
魏无尘隐在一株枝繁叶茂的古树之上,周身气息与夜色融为一体,先天境的修为让他对环境的感知远超常人。
他微微眯着眼,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下方那间孤零零矗立在半山腰的废弃草庐。
草庐破败不堪,茅草屋顶塌陷了大半,木墙斑驳,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周围林木丛生,怪石嶙峋,确实是藏匿行踪、进行秘密交易的绝佳场所。
“夫君,一切准备就绪。”耳畔传来冷若雪清冷的传音。
她如同暗夜中的精灵,潜伏在另一侧的阴影里,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铄着警剔的微光,手中紧握着剑柄,周身剑气引而不发,却已锁定了草庐周遭所有可能藏匿敌人的方位。
“恩。”魏无尘应了一声。
他能感觉到,在这片寂静的山林之中,至少潜伏着超过三十名好手。
除了他带来的部分王府护卫和沉万的几个心腹,大部分是长公主轩明月派来的暗卫司精锐。
这些人训练有素,擅长合击与潜伏,此刻如同蛰伏的猎豹,只待猎物出现,便会发出致命一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林间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来了。”
只见山下小径尽头,出现了几点微弱的光亮,如同鬼火般摇曳着,缓缓向草庐靠近。
是三个人,皆穿着深色夜行衣,步履轻盈,显然都有修为在身。
为首一人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木箱,想必就是云婉清特制的那批掺了千里追魂引的熏香。
根据暗卫司之前的情报,这三人应该就是永昌当铺派来交接货物的人。为首的是当铺的二掌柜,姓钱,是个开元境中期的武者,另外两人是他的伙计。
三人显得十分警剔,走走停停,不断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直到确认草庐周围安全,才快步走到草庐门前。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钱掌柜当先走了进去,两名伙计紧随其后。
草庐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有人吗?”钱掌柜压低声音问道,声音在空荡的破屋里显得有些发颤。
他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上面突然传来月影令,命令他们准备这批古怪的熏香,还指定在这鬼地方交接,由不得他不紧张。
无人回应。
只有穿堂风吹过破洞,发出的呜咽声。
“掌柜的,会不会……搞错了?”一个伙计有些不安地问道。
“闭嘴!月影令岂会有错?再等等!”钱掌柜呵斥道,但握着木箱的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他总觉得今晚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