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十六颗地火雷珠引爆地脉龙气的刹那,整个地宫的空间似乎都停滞了一下。紧接着,是一股足以撕碎神魂的暴鸣声。
陈平安躲在陈影体内。
他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从下而上灌入,仿佛整个人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磨盘,正在被疯狂研磨。五脏六腑如同换了位,嗓子眼一阵腥甜,那是内腑已经受了不轻的创伤。
“撑住!”
他在识海中狂吼。
金色的龙气化作咆哮的巨龙,不仅冲散了那只遮天蔽日的黑色法手,更是直接将上方的皇陵山脉顶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乱石、泥土、断裂的旗幡,在那一刻都被气化成了最原始的能量。
……
天空中。
国师普渡慈航的面色变了。
他原本势在必得的一掌,在撞上那股积蓄了千年的龙气爆发时,竟然像是纸糊的一般,瞬间崩碎。
不仅如此,那股狂暴的力量顺着法力连接,直接反噬到了他的本体。
“噗!”
他在半空中猛地一颤,那张始终维持着仙风道骨的脸庞,第一次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一根根如同青筋般的黑色触手,从他的脖颈处疯狂爬出,显得狰狞可怖。
“蝼蚁……”
他咆哮着,声音已经不再是人类的频率,而是带着一种令人眩晕的古怪共鸣。
他周身的衣服在大爆炸中破碎。
那些黑白道袍下的皮肤,并非人类的肉色,而是一层密密麻麻、正在不断蠕动的黑色甲壳。在那甲壳裂开的缝隙里,探出了一根根生满吸盘的触手。
这哪里是什么得道高人?
分明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怪物。
哪怕是身为元婴后期的顶级修士,在如此近距离硬抗地脉大爆炸后,他的肉身也到了崩坏的边缘。那些触手在金光中不断消融、再生,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
乱流中。
陈平安强提一口气,识海中的信标碎片震动得越发剧烈,似乎是感应到了地脉的崩溃,想要趁机冲破锁链。
“给我安分点!”
他再次喷出一口精血,涂抹在自己的影子上。
“血遁,走!”
这是一种损耗本源的遁术。若非到了生死关头,他绝不肯动用。但现在,国师就在头顶,如果等那龙气散去,自己必死无疑。
嗤啦!
一道黯淡的红光,在漫天金光遮蔽下,顺着地底崩开的一条缝隙,极速远遁。
陈平安感觉到自己的生机正在飞快流失。
耳边只有狂风的呼啸声。
他不知道自己飞了多远,只知道在意识迷离的最后一刻,他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上,那座屹立了千年的大晋神京,正在缓缓塌陷。
……
皇陵没了。
半座山峰被抹平。
当那一股冲天的金红光柱终于缓缓熄灭,原本的神京城郊外,只剩下一个方圆数里的巨大深坑。
深坑内,还残留着未散的龙气和漆黑的魔火。
“咳……咳咳……”
深坑边缘,一个浑身被黑雾缠绕的怪物正跌跌撞撞地爬出。
他的左半边身体已经消失不见,断口处垂着几根半焦黑的触手,看起来凄惨至极。那双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坑底,试图寻找那块碎片的踪迹。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那里除了一片废墟,什么都没有。
他虽然不知道偷东西的人真正身份,但那种让他觉得厌恶且熟悉的气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猛地转头看向远处的神京城。
此时的神京,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在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爆炸中,护城大阵被地脉反噬,直接崩溃。
那些正道修士正趁机在城内扫荡,国师府的旧部面临着毁灭性的打击。
对于大晋皇室来说,皇陵被毁,意味着国运彻底崩塌。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天下局势,在这一刻,彻底失控。
……
一座废弃的老屋。
这里位于神京城百里外的一处偏僻山沟。
陈平安倒在干草堆上,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的长袍原本是青色的,现在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紫色,凝固在身上。
“哈……哈哈。”
他发出一阵微弱的笑声。
虽然重伤,虽然本源受损,但那块信标碎片,此刻就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识海深处。
这买卖,划算。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的那个东西并不老实。那种邪恶、冷厉的气息,正在不断地试图钻入他的元婴。
而且,国师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摸出一颗疗伤丹药,颤抖着手塞进嘴里。
丹药入腹,带来了一丝微薄的暖意。
他闭上眼。
外面的天空中,不时有几道凌厉的遁光掠过,那是正在四处搜捕的正道修士或者魔道残余。
他知道,真正的乱世,才刚刚开始。
而他,这个大劫的始作俑者之一,还远没有到可以休息的时候。
他必须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炼化这块碎片,或者找到封印它的办法。
否则,这块带血的宝物,就会变成他的催命符。
他紧紧握住那柄断裂的寒髓刃残片,在这漏风的老屋里,开始了他漫长而艰难的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