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连环(1 / 1)

元狩二年,小满。

未央宫,大朝会。

刘彻的目光掠过阶下,眼神平静,像在审视一盘已经布好的棋。

左列之首,是他的一手提拔起来的连襟,大司马大将军卫青。

左列次位,是他的外甥,新晋的骠骑将军霍去病。

年轻,锋利,是一柄渴望饮血的刀。

右列之中,是他的老将,公孙敖。沉稳,厚重,是一块能压住阵脚的磐石。

棋局已定,只待落子。

“擢御史大夫李蔡,为丞相。”

刘彻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听不出喜怒。

前任丞相公孙弘病逝,这个空缺必须立刻填补,而李蔡,是此刻最稳妥的一步棋。

紧接着,他看向兵部呈上的舆图,修长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河西”二字上。

“命骠骑将军霍去病,率一万精骑出陇西,正面凿穿!”

“另命将军公孙敖,率三万大军出北地郡,侧翼包抄。”

“钳形攻势,合围聚歼。朕,要的是整个河西走廊!”

霍去病向前一步,甲胄碰撞出清越的声响。

“臣,领旨!”

他的声音里,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战意。

刘彻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了霍去病队列身后的一个年轻人。

李广的三子——李敢。

“李敢,你便入公孙敖军中,任校尉,随军出征。”

这是安抚,也是敲打。

李氏的荣耀,不能只靠一个年迈的老将军撑着。

下朝后,建章营。

卫青亲自为霍去病斟满一杯酒。

他拍着外甥的肩膀,眼神里是大将军少有的复杂情绪。

“去病,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公孙敖是沙场宿将,多听他的。”

霍去病咧嘴一笑,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舅舅,我只信我手里这杆枪。”

“还有粮草这些,你都得备齐。”

卫青一如过往的谨慎稳妥,又不忘记各项叮嘱。

“舅舅,我讲究的是打到哪吃到哪。我们都是轻装出行,你就放心,等我大捷回京。”

卫青看着他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最终,所有的话都化作一声叹息。

出征前夕。

月色如水,洒在卫长公主府的高墙上。

霍去病勒住马,将自己和坐骑都藏在墙角的阴影里。

他没有去告别任何人。

因为他唯一想告别的人,就在这高墙之内。

不知过了多久,墙头传来细微的碎石剥落声。

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是刘纁。

她瘦了,一张小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唯独那双眼睛,倔强地亮着,仿佛要将这清冷的夜色都点燃。

二人四目相对。

“木头。”

刘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却又被她硬生生忍住。

霍去病抬头看着她,嘴角扯出一个熟悉的,略带痞气的笑容。

“我怕再不来,有人要把这墙头给望塌了。”

刘纁被他气得噗嗤一笑,眼泪却不争气地滚了下来。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看准了方向,用力扔下。

霍去病策马向前半步,手臂一伸,稳稳接住。

是一枚同心结。

用她的青丝编成,在月光下泛着柔光,掌心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我在长安……”

墙头上的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破碎。

“等你!”

霍去病将那枚同心结死死攥在手心,那滚烫的温度,像是要直接烙进他的皮肉与骨血里。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

然后,调转马头。

决然离去。

……

十日后。

大漠,孤烟,残阳如血。

霍去病的帅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嘴唇干裂,满脸沙尘。

“将军!还是……还是没有公孙敖将军的消息!”

“我们向东找了三百里,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

霍去病猛地站起,一把抓过桌上的舆图。

地图上,代表他的一万精骑的红色箭头,已经像一把尖刀,深深插入了河西腹地。

而本该从侧翼包抄、形成合围的蓝色箭头,却诡异地消失在了北地郡外的茫茫大漠之中。

三万大军。

人间蒸发。

“报——!”

又一名斥候冲入帐中,声音凄厉,带着绝望。

“西面!西面发现匈奴主力!黑压压一片,至少五万骑!”

致命的错算。

他的一万精骑,此刻,成了一支深入敌腹、后无援兵的孤军!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长安。

朝野震动。

新任丞相李蔡,联合李广利,率数十名御史,联名上奏。

奏折上的每一个字,都刻着杀意。

弹劾骠骑将军霍去病,无视君令,贪功冒进!

弹劾他为一己之功,置一万将士性命于死地!

请求陛下,立刻罢免其主帅之职,另派大将,接管兵权!

整个朝堂,风声鹤唳。

与此同时。平阳侯府。

曹襄将最后一口酒灌进喉咙,猩红着双眼,将酒壶狠狠砸在地上。

碎片四溅。

自从母亲刘莘嫁给卫青,这里就不再是他的家了。

那个曾经的骑奴,如今是大司马大将军,是他的继父,是这座侯府的半个主人。

而他,曹襄,成了全长安城最大的笑话。

“侯爷,何苦作践自己?”

一个阴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李广利不知何时出现,手里还提着一坛上好的兰陵美酒。

他自顾自地坐下,为曹襄斟满一杯。

“卫氏权势滔天,大将军掌兵,皇后掌宫,太子是卫氏外孙。”

李广利慢条斯理地开口,目光却像蛇信一样,舔舐着曹襄的伤口。

“若是再让那霍去病,从河西活着回来,再娶了卫长公主……”

他没有说下去。

曹襄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

届时,卫、霍联姻,权倾朝野。

而他曹襄,将永无出头之日!

“那我该怎么办?!”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

李广利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凑了过去,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魔鬼的耳语。

“办法,只有一个。”

“臣之前也给您提过,娶卫长公主。”

“只要您成了陛下的女婿,谁还敢小瞧您?”

曹襄的眼中,瞬间燃起疯狂的火焰。

李广利继续蛊惑:“公主殿下此刻被禁,心中最担忧的,便是霍去病的安危。侯爷您,何不‘帮’她一把?”

他附在曹襄耳边,吐出一条毒计。

“您去告诉公主,就说您有办法让她亲赴漠北,去见霍去病。”

“只要公主私自离京,奔赴军营的罪名坐实,无论霍去病是死是活,这桩婚事都将彻底告吹!他霍去病本人,更是身败名裂!”

“而您,作为劝阻公主不成,只能护送她,并最终将她寻回的功臣,若是此行,再能传出一些你与公主的羁绊,再向陛下一求……何愁大业不成?”

嫉妒与权欲,像两条毒蛇,瞬间吞噬了曹襄最后的理智。

他猛地一拍桌子。

“就这么办!”

是夜。

曹襄买通了看守,以“有霍将军的紧急军情”为由,轻易叩开了公主府的大门。

当他看到那个穿着男装、满脸焦急的刘纁时,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曹襄?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去病他……”

“殿下,来不及解释了!”曹襄打断她,脸上是伪装出的急切,“骠骑将军将军被困,但军中有人瞒报,陛下还不知情!你若想救他,必须马上跟我走!”

刘纁没有丝毫怀疑。

她的脑子里,心里,全都是那个远在千里之外,身陷重围的男人。

两人快马加鞭,一路向北,很快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几乎是同一时间。

椒房殿。

卫子夫看着密探刚刚呈上的竹简,那张向来平静温婉的脸上,血色一寸一寸褪尽。

“公主府密报:亥时,卫长公主在平阳侯曹襄‘协助’下,换上男装离府,去向……疑似北上。”

短短一行字。

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口。

公孙敖迷路。

霍去病被困。

朝堂发难。

公主北上。

一环扣一环,死扣!

这不是意外,这是一个局!

一个针对霍去病,针对她,针对整个卫氏的……连环死局!

公主私奔军营,无论她见到霍去病没有,在有心人的操纵下,都可能被扣上“私通军情,里通外敌”的滔天罪名!

到那时,霍去病百口莫辩,卫氏一族,万劫不复!

“啪!”

手中的竹简,被她生生捏成了齑粉。

尖锐的木屑刺入掌心,鲜血一滴滴渗出,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卫子夫缓缓抬起头,看向殿外沉沉的夜色。

那双温婉了半生的眼眸里,所有的柔情与平和尽数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寒意。

她的杀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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