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赴战(1 / 1)

椒房殿内,龙涎香的暖意,一丝也透不进卫子夫冰冷的骨缝里。

“仲卿,你把话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在发颤,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最后的体面。

“让昭华……去河西?”

卫青没有回头。

他的视线越过宫墙,落在那片被战火烧灼的土地上。

“阿姊,河西军缺的不是刀剑,是魂。”

他终于转过身,那双总是温厚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冰凉的平静。

“霍去病死了。”

“但‘冠军侯’这三个字,不能死。”

“现在,陛下的圣旨压不住,我的将令也压不住。那支铁军的怨气和戾气,只认一个名字,只听一个人的号令。”

卫子夫的身体晃了一下,扶住了冰凉的案几。

“所以,就让我的女儿,一个寡妇,去做那个人的影子?”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碎裂开来。

“她会死的!”

“她的心,早就死了。”

卫青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公事。

“去病走后,她活着只为两件事,复仇,和等死。”

“与其在长安这座金笼里烂掉,不如去祁连山下,为大汉,也为她自己,烧尽最后的光。”

“昭华去,就是‘霍去病’回去了。”

“只有她,能让那面‘霍’字大旗重新戳进土里。”

“只有她,能让三万将士相信,他们的神,还在天上看着他们。”

卫子夫的力气被抽空,颓然坐倒。

泪,无声地淌下面颊。

她明白。

这是死路。

也是唯一的活路。

拿她女儿的命,去赌一个战神不灭的传说。

“陛下……不会同意的。”

她喃喃着,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卫青的唇角,勾起一道近乎残忍的弧线。

“他会的。”

“因为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怕输。”

宣室殿。

殿内没有声音,连刘彻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他盯着脚下的舆图。

“五原”两个朱砂字,像一道无法愈合的血口。

卫青的奏请,还在他脑中回响。

让他的公主,他的女儿,去监军?

去统帅那支连他都感到扎手的虎狼之师?

“卫青。”

刘彻终于出声,嗓音里满是磨损的沙砾感。

他没抬头。

“你觉得,朕的江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这句平静的问话,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遍体生寒。

卫青俯身,叩首,额头贴上冰冷的地砖。

“陛下,臣不敢。”

“臣只是在为陛下,为大汉,寻一条生路。”

“乌维单于,远比他父亲更像一头饿狼。他围点打援,要吞的不是五原,是整个河套,是河西军的主力。”

“赵破奴他们是能臣,但撑不了太久。军心一散,河西不保,大汉十年的血汗,都将付诸东流。”

刘彻缓缓抬起头。

那双曾令四夷臣服的帝王之眸,此刻布满血丝,写着疲惫。

“所以,你要用朕的女儿,去做一个图腾?”

“是。”

卫青没有丝毫回避。

“以冠军侯未亡人之名,此为‘名正’。”

“以公主之尊亲赴险境,三军感其恩,用其命,此为‘势顺’。”

“更能让乌维摸不清我大汉的底牌,不敢轻举妄动,此为‘计胜’。”

刘彻沉默了。

他看着卫青,这个跟随了自己半生的小舅子,第一次感到陌生。

那眼神里,再无温情,只剩下一个将军的铁与血。

须臾,刘彻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若她死了呢?”

“若她死了,大汉便多了一位为国捐躯的公主。”

卫青的声音依旧平稳。

“河西军将化为哀兵,与匈奴不死不休。”

“无论胜败,陛下都赢了人心。”

“好!”

“好一个‘无论胜败’!”

刘彻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

他猛地一掌拍在御案上。

“宣!”

“卫长公主!”

刘纁走进来时,宣室殿内的空气几乎已经凝成实体。

她没看御座上的父亲,也没看跪在一旁的舅舅。

她径直走到大殿中央。

一身冰冷的甲胄,将她的身姿衬得像一杆长枪。

“儿臣,刘纁。”

没有行宫中繁复的跪拜礼。

她只是抬起右手,握拳,重重捶在左胸心口。

一个最标准的军礼。

“领旨。”

没有疑问,没有犹豫。

仿佛她不是来听旨,而是来下令。

刘彻看着这个女儿。

她的脸,有他的轮廓,有卫子夫的秀致。

可那双眼睛,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孤绝与桀骜,却和另一个人一模一样。

那个在狼居胥山祭天的少年将军。

他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昭华,你想清楚了?此去,九死一生。”

刘纁抬起头。

那双死寂的眼眸里,终于荡开一丝涟漪。

“父皇,儿臣的心,在去病走的那天,就死了。”

“一副空皮囊,埋在长安的土里,还是埋在祁连的风沙里,有什么分别?”

她顿了顿,背脊挺得更直。

“儿臣,有一请。”

“说。”

“此战若胜,儿臣归来,想向父皇讨一份恩准。”

“请父皇下旨,将宗儿……归入霍氏宗祠,认祖归宗,承冠军侯香火。”

曹宗。

她与曹襄的孩子,她复仇棋盘上最无辜的一颗子。

让他姓霍。

是她能为那个男人,做的最后一件事。

刘彻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准。”

“其二,待儿臣凯旋那日,再向父皇提及。”

“只要不昧良心,不做违背纲常人伦法纪之事,朕都答应你。”

他又睁开眼,盯着她。

“活着回来。”

“朕,亲自给霍氏宗祠,题匾。”

翌日,清晨。

长安西门,风如刀割。

刘纁跨坐在一匹乌骓马上,玄色戎装,沉默如铁。

她身后,是三百羽林卫。

她没有回头。

城楼上,母后与舅父的身影,昨夜已在梦中诀别。

那枚冰冷的阴佩,正贴着她的胸口。

像一颗不会跳动的心脏。

“向死而生,持玉相见。”

去病的遗言,是谶语,是诅咒,也是她唯一的路。

她猛地一扯缰绳,战马长嘶。

“出发!”

一声清喝。

她率先纵马,决绝地冲入漫天风沙。

那背影,娇小,却像一柄离弦的箭。

河西大营。

帅帐之内,连呼吸都嫌多余。

赵破奴等一众霍去病的旧部,看着眼前这位身披甲胄的长公主,神情复杂。

惊愕,怀疑。

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抵触。

让一个两度改嫁的女人,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来做他们的监军?

这是犒赏?

还是羞辱?

刘纁无视了那些审视的、不善的目光。

她一步步走上点将台。

从亲兵手中,接过那杆被白布紧紧包裹的帅旗长枪。

她伸出手,抓住白布一角。

猛地一扯!

“嗡——”

金色的阳光下,枪尖的红缨如血。

那面绣着一个巨大“霍”字的帅旗,在沉寂了数年后,再一次,迎风炸开!

台下,数万将士的呼吸,瞬间被抽空。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面旗帜死死钉住。

那是他们的信仰!

他们的荣耀!

他们战无不胜的神话!

刘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杆沉重的长枪高高举起,枪尖直指苍穹。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

却像一道旱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膜深处。

“匈奴未灭!”

短暂的死寂。

下一瞬,台下的赵破奴,这个七尺高的铁血汉子,眼眶猛地红了。

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在同样的点将台上,用同样狂傲的语气,对他们许下不世之功。

“轰!”

赵破奴单膝砸地,右拳狠狠捶在胸甲上,发出一声震耳的闷响。

“何以家为!”

“何以家为!!”

“何以家为!!!”

数万将士,如被引爆的火山,瞬间沸腾!

他们如潮水般跪下。

兵甲碰撞之声汇成一股钢铁的洪流,响彻云霄!

“愿为将军效死!为公主效死!”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山呼海啸,震动天地!

刘纁就在这震天的呼喊声中,调转马头,长枪前指。

“全军!”

“开赴五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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