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暗,礼堂内早已座无虚席,就连过道也站了不少人。
叶琳娜站在台上,右眼覆着白绸,左眼湛蓝如冰湖。
她的致辞简洁而清晰,既表达了对新一批支援者的欢迎,也重申了极北防线共同守望的意义。话音落定,掌声如潮。
紧接着,灯光微微变换,气氛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说是“迎新会”,其实更像一场大型联谊。
礼堂中央特意留出了一片开阔区域,方便人们走动、交谈、结识。
桌椅沿墙摆放,长桌上既有北熊特色的炖肉、黑面包与腌菜,也准备了玉华国的点心与热茶。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热气、皮革与军装呢料的气息,还有隐约浮动的、属于极北寒夜的清冽。
音乐响起。
不是严肃的进行曲,而是略带悠扬又带着节奏感的北熊民谣改编曲,手风琴的音色裹着某种粗粝的温暖。
几乎立刻,就有人端着杯子开始向着其他国家队伍所在的区域。
“新来的玉华朋友!”一个脸颊红润、肩章显示为上尉的北熊军官率先举杯,“欢迎来到冰原!我是瓦西里,第三装甲突击营的,这杯敬你们远道而来!”
林宇作为队长起身相应,举杯的是清茶。
对方也不在意,哈哈一笑,自己仰头饮尽,然后压低声音:“茶也行!不过待会儿要是安德烈中校过来建议你们找个理由溜,他劝酒的本事比指挥坦克还厉害。”
白小寅好奇地张望,看见场地中央已有几群不同国家的人混在一起,比划着交流,笑声时不时炸开。符耀则默默观察着四周出入口和人员分布,习惯使然。
元凤没有待在原地。他走到长桌边,取了杯热饮,目光掠过人群,与远处同样独坐一隅的寒锋短暂交汇。
两人几不可察地颔首,像某种默契的确认。
“炎雀。”
声音从侧边传来。火蝶端着两杯果汁走近,递给他一杯。
“极北的夜晚和白昼都很长,”她看着场地中央逐渐活络的人群,语气平静,“但这种时候,热度很重要,无论是酒,还是人情。”
不远处,宁芷正被几个北熊女兵围着,她们好奇地摸着她柔软的猫耳和尾巴,宁芷满脸通红却也没躲,只是解释“这是天生的”。
司莉莉坐在炎舞旁边,小口吃着蛋糕,眼睛弯成月牙。
刘察和雷振宇已经被几个壮硕的北熊工程兵搭上肩膀,双方正在用热切努力交流着什么,看样子是在比较某型装备的参数。
礼堂嘈杂,却充满了一种粗糙的、真实的生机。在这里,国籍、番号、过往被暂时搁置,取而代之的是同样站在冰原上、面对着同一种严寒与未知威胁的“同行者”。
“这样的氛围,很有意思,不是吗?”叶琳娜的声音轻轻传来,像雪花落在耳边。
“叶琳娜女士。”元凤转身,礼节性地微颔首。
“不必拘礼。”她走近几步,那只未被眼罩遮盖的湛蓝眼眸望着他,清澈如冰层下的湖,“在机场时我便有些在意。你身上总是萦绕着极淡的、属于兔姬的气息。方才问过祂,只说你是麒麟的弟子,想来倒也合理。”
“您不会只因为这个,便特地来找我打招呼吧?”元凤微微一笑。
“如果我说‘是’呢?”叶琳娜眼尾也弯起细微的弧度。
“那我可要受宠若惊了。”
“既然如此,”她走向一旁的餐台,取了两杯香槟,将其中一杯递来,“比起浓烈的伏特加,这个更像点缀气氛的饮品。炎雀先生应当不会拒绝一位女士的邀请?”
“恭敬不如从命。”元凤将手中未尽的果汁放下,接过那杯泛着细沫的金色酒液。
两人轻轻碰杯,水晶杯沿发出极清脆的一声轻响。
叶琳娜没有立刻饮下,只是端着杯子,目光投向礼堂中喧嚷流动的人群。音乐正转到一段稍缓的旋律,手风琴声悠长,仿佛拉扯着远方雪原的风。
“兔姬很少与人结下如此深的‘缘’。”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自语,“即便是我,与祂相识这么多年,气息也从未像你这样仿佛缠绕进灵质的底色里。”
元凤沉默片刻,杯中的香槟泛起细微的气泡。
“或许因为,我曾欠祂一条命。”他说道,语气平静无波。
叶琳娜转过脸,那只冰蓝的眼睛凝视着他。没有追问,没有惊讶,只是静静地看,仿佛在阅读一段被雪覆盖的铭文。
“极北的雪很深,”祂终于再次开口,却像是换了个话题,“埋得住尸体,也埋得住历史。但有些东西是埋不住的。”
她抬起酒杯,浅浅饮了一口,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苍白而清晰。
“希望你在极北的这段日子能顺利。”叶琳娜微微颔首,“我就不打扰你享受今晚的时光了。”
她转身离去,纯白的衣角轻轻掠过人群边缘,如一片雪融进更深的夜色里。
元凤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脚。
叶琳娜最后那句话—仍在他意识中轻轻回荡,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却沉向无从打捞的暗处。
他正想转身离开这片稍显安静的角落,一个带着暖意与熟悉气息的身影忽然从侧后方靠近,下一秒,柔软的臂弯便迅速环过他的脖颈。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吧?”带着笑意的声音贴着他耳畔响起,呼吸间还带着室外染上的微凉雪气。
元凤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下意识稳住重心:“能先松开吗,法蒂玛?”
“诶?”法蒂玛松手退开半步,橙色眼眸里闪过不满,“这才半年没见,就这么生分啦?”
“不是生分。”元凤稍稍舒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被压皱的衣领,“只是还不大习惯和异性这么近的接触。”
“欸?”法蒂玛眨了眨眼,讶异里透出几分促狭,“这么说,你以前真的没什么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在沙海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只是比较慢热”
“只要逻辑上说得通,怎么理解都行。”元凤移开视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避。
“是吗?”法蒂玛抱起手臂,眼里掠过一丝探究的笑意,“可我明明看见,你的小队里也有女孩子啊?”
“都是战友。”元凤答得很快,声音平稳得像在复述条例,“并肩作战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