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月笑着将阿满接过来,小家伙立刻心满意足地窝在母亲怀里,一双眼睛却还骨碌碌地转着看爹爹。
“他这是知道谁最惯着他。”江泠月打趣道,轻轻拍着儿子的背,目光转向谢长离时,带上了几分正色,“撂着她,是在等谁?”
谢长离拿起桌上一只小小的布老虎,逗着阿满,语气随意,眼底却沉着冷光:“大皇子那边必然已经得了消息,他安插在宁安伯府最深的一颗钉子被拔了,最重要的东西也落到了天策卫手里,不可能毫无动作。”
“你认为他会灭口?”江泠月微微蹙眉。
“未必直接动手,袁玟在他眼里或许没那么重要,但那封信和玉佩,牵扯到废太子,还有他与五皇子之间不清不楚的旧账,他必须有个‘合理’的解释。”谢长离放下布老虎,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我在等他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说法’,又会推谁出来顶罪。”
江泠月沉吟道:“袁玟说的那些关于她姐姐,你觉得有几分真,几分假?她似乎也并非全然大皇子的提线木偶,那份恨意,做不得假。”
“恨意是真,但恨错了人,或是被人刻意引导了恨意,都有可能。”谢长离看向江泠月,“云绾秋固然不算良善,但当年那件事,疑点颇多。当初云绾秋的陪嫁丫头,除了她袁玟的姐姐,还有谁?又是谁负责挑选的?”
江泠月垂眸思索片刻:“这件事情得问问当初知情的人了,宁安伯府的老夫人不是个简单的人。”
“老夫人?”谢长离眉峰微挑,“已故的宁安伯老夫人?”
“是,我也不曾见过这位老夫人,但是听说老夫人一辈子行事稳重,妥帖。”江泠月回忆着,“那时云绾秋给赵宣做侧妃关系不是很和睦,出嫁前身边人的挑选自是重中之重,宁安伯夫人急功近利,老夫人还在想来这件事情不会全都交给她。”
“已故的老夫人”谢长离仔细回想属下呈送的情报,“这位老夫人,出身清河崔氏旁支,虽不算显赫,但族中曾出过两任太子少师,与已故的先皇后母家,似乎有些拐着弯的姻亲关系。”
先皇后,正是废太子的生母。
江泠月心头一跳,隐约触摸到了一张更庞大、更隐秘的网。
“你的意思是,袁瑛可能从一开始,就是被刻意安排到云绾秋身边的?甚至安排她的人,未必是大皇子,而是借着老夫人的手?”
“只是猜测。”谢长离语气平静,“但时间点上太过巧合,废太子出事前后,正是袁瑛成为云绾秋心腹的时候。那封涉及大皇子和五皇子的信,还有废太子的玉佩,为何会通过云绾秋的手,流落到宁安伯府藏匿?
若无人里应外合,仅凭云绾秋,恐怕难以办到。甚至我怀疑,这件事情可能云绾秋都不知情,是袁瑛假借云绾秋的名义将东西送回伯府,让伯府的人误以为是云绾秋的意思。”
江泠月神色一凛,“若是这样的话,那我想不明白的话地方就有些通了。毕竟,云绾秋若是有这样沉稳机敏的性子,又怎么会落得那样的下场,若不是她所为就能说得通了。”
阿满在母亲怀里咿咿呀呀地挥舞小手,打断了两人间凝重的思绪。
江泠月低头亲了亲儿子的额头,“无论背后是谁,袁玟现在是你手中唯一的活口。她若真以为大皇子是替她姐姐报仇的倚仗,一旦得知自己可能从头到尾都是棋子,甚至姐姐的死另有蹊跷或许会开口。”
“所以更要等。”谢长离缓缓道,“等对方先动,一动,就会有破绽。”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秦照夜刻意压低却难掩急促的声音:“大人!”
谢长离与江泠月对视一眼。
“进来。”
秦照夜推门而入,先向江泠月行了礼,随即快步走到谢长离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谢长离神色未变,只是眼底的冷意更深了些。
“知道了,继续盯着,任何接触过她的人,包括送饭的、看守的,一律详查。”
“是!”秦照夜领命,迅速退下。
“怎么了?”江泠月问。
谢长离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抿了一口,淡淡道:“有人坐不住了,天牢里一个负责送水的杂役,试图在袁玟的饮水里下药。人已经扣下了,是慢性毒,服下后一两日才会发作,看似急病暴毙。”
江泠月握紧了阿满的小手:“这么快就动手了?还是在天策卫内部?”
“未必是内部的人,但天策卫的牢房,也不是铁板一块。”谢长离放下茶盏,“不过,这一动,倒是让我更确定了某些事。”
他看向江泠月,忽然问:“你觉得,大皇子此刻最想除掉的人,除了袁玟,还有谁?”
江泠月心思电转,一个名字脱口而出:“你?”
那封信,可是大皇子写给赵宣的,如今落到了谢长离手里,无论内容如何,私下往来密切,还涉及敏感旧事,便是大皇子需要解释的麻烦。
江泠月忽然感到一阵寒意,这朝堂之争,步步杀机,牵连之广,远超后宅方寸之间的算计。
“那我们”
“静观其变。”谢长离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开始凋零的秋色,“饵已经撒下去了,鱼也惊了。接下来,就看他们会怎么互相撕咬了。”
他回头,见江泠月眉间隐有忧色,复又缓了神色,走到她身边,揽住她和孩子:“别担心,我有分寸。这些事,你心里有数就好,不必过于挂怀。”
江泠月靠在他身侧,感受着身边人的温度和怀中孩子的柔软,那份寒意才稍稍驱散。
“嗯,我知道,咱们夫妻一心,定能渡过这次的难关。”她轻声应道,将阿满递给他,“你陪他玩会儿,我去看看晚膳备得如何了。”
谢长离接过儿子,看着妻子走向门边的背影,目光柔和了一瞬,随即又沉淀下来,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这京城的水,到底要被搅得多浑呢?
他低头,对上儿子纯真无邪的黑亮眼眸,轻轻点了点他的小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