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医疗室的光线,永远是那种恒定的、带着淡淡生命韵律的柔和乳白。但此刻,这光芒却映照出两张同样苍白、同样了无生气的脸庞。
左侧治疗舱内,林青儿静静悬浮在“冰魂玉液”中,原本清冷的面容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虚弱,眉心那冰晶雪花印记黯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微弱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在玉液的滋养下艰难维持着不灭。她身上多处伤口虽已止血,但残留的墟气与过度透支血脉带来的本源裂痕,依旧在不断侵蚀着她脆弱的生机。
右侧,属于林昊的治疗舱内,“万象星源液”依旧在缓缓流转,但效果已大不如前。林昊躺在其中,双目紧闭,眉头因痛苦而紧锁,嘴角不时有血沫溢出。他的状况比林青儿更加糟糕——星域破碎,本源大损,经脉尽毁,识海濒临崩溃,若非星澜等人不惜代价以秘法吊住他最后一口气,又将他重新置入星源液中延缓恶化,恐怕早已陨落。即便如此,他的气息也在不可逆转地缓慢衰败下去,仿佛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
星澜、风炎院长、天枢城主、墨衡(虚影)以及刚刚能勉强下床走动的墨渊,都沉默地围在医疗室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星澜,林副盟主的情况……恐怕……”风炎院长声音干涩,看着监测阵法上那些不断跳向危险区间的符文数据,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常规手段已经无效。”墨衡的虚影声音嘶哑,却异常冷静,“他的星域破碎,伤及修行根本,本源流逝无法逆转。除非有能重塑星域、弥补本源的逆天神物,或者……有至强者愿意耗费自身本源与道行为其续接道途。但前者可遇不可求,后者……”他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在这大敌当前、蚀星尊者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时刻,哪位星域境强者愿意、又能够付出如此惨重代价去救一个可能废掉的人?
星澜紧紧抿着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般的血痕。她看着儿子那惨白的脸,心如刀绞。她知道墨衡说的是事实,可让她眼睁睁看着儿子陨落,她做不到!绝不可能!
“还有青儿丫头,”天枢城主叹息一声,看向另一边的治疗舱,“寒星血脉强行觉醒透支,神魂与肉身本源皆受重创,虽然暂时稳住了,但若没有相应的寒星本源之力滋养修复,恐怕也会留下难以弥补的隐患,甚至……断绝未来的血脉晋升之路。”
两个重伤垂死,一个关乎防线未来核心战力,一个关乎儿子性命与道途。都是心头肉,都难以割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右侧治疗舱内,那气息衰败到极点的林昊,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意识,如同沉在无尽黑暗的冰海之底,被撕裂的痛苦、破碎的虚空、蚀灭的腐朽、以及……青儿坠落的画面反复切割、冲刷。
他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分解、消散,化为这冰冷宇宙最微末的尘埃。
但就在意识即将彻底归于虚无的刹那,一缕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带着纯净冰寒与淡淡馨香的气息,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穿透了层层痛苦与黑暗的阻隔,轻轻拂过他那即将寂灭的灵魂。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名为“放弃”的堤坝,也点燃了名为“不甘”的火焰。
他不能死!青儿还重伤未醒!防线还在危机之中!母亲还在苦苦支撑!他承诺过的守护……还未完成!
求生的欲望与守护的执念,如同两股微弱却坚韧无比的丝线,死死缠住了他即将飘散的意识碎片,将他一点点从崩溃的边缘……往回拉!
胸口处,那枚自从他星域破碎、本源受损后就陷入沉寂、几乎失去光泽的星坠,在这股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执念牵引下,竟然……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再次传来了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温热脉动!
这脉动微弱到连星澜等人都未曾察觉,却如同黑夜中的第一缕晨曦,让林昊那濒临熄灭的意识,终于抓住了一点点……真实存在的“锚点”!
“星坠……本源……”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意识深处升起。星坠是源星碎片,蕴含最本源的星辰生机与净化之力。他自己的星域破碎,无法承载和转化其力量,但或许……或许可以……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异想天开的念头,在他模糊的意识中成型。
他需要力量,需要生机来稳住自身崩溃的本源与识海。但直接引动星坠之力,他破碎的星域和经脉根本无法承受,只会加速死亡。
那么……如果……将星坠那温和纯净的本源之力,通过某种“桥梁”,先注入另一个同源或能暂时容纳的载体,进行初步的调和与转化,再引导回自身呢?
这个“载体”……必须是与他心神相连、力量属性不排斥、且同样迫切需要本源生机滋养的……
青儿!寒星血脉!冰魂玉液!
冰魂玉液本就能温养神魂与寒冰属性本源!青儿的寒星血脉虽属极寒,但与星辰之力同源,且她的伤势主要是透支与本源裂痕,并未像他一样星域破碎、经脉尽毁,或许……能暂时容纳和转化一部分星坠的温和本源!而他与青儿心神早已在多次生死并肩中产生微妙联系,或许能借此构建一个临时的能量循环!
以星坠本源为源,以青儿的身体和冰魂玉液为“净化调和池”,再通过心神联系反馈滋养自身破碎本源,同时也能救治青儿!
这想法疯狂而危险,一旦失控,不仅救不了两人,还可能加速他们的死亡。但……这是绝境中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同时救下两人的办法!
拼了!
残余的意识爆发出最后的决断力。林昊不再犹豫,凝聚起最后一丝微弱到极点的精神力量,小心翼翼地沟通胸口那枚传来微弱脉动的星坠。
“助我……”他在心中无声地祈求。
星坠似乎感应到了主人那决绝的求生意志与守护执念,那微弱的脉动……竟然真的加强了一丝!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比精纯温润的银灰色本源气息,如同涓涓细流,自星坠中缓缓渗出。
林昊引导着这缕细流,没有让它流入自己那如同破碎瓷器般的经脉和丹田,而是将其小心翼翼地导向自己的眉心识海——这是他目前相对“完整”的地方,也是与外界、与他人心神联系最紧密的枢纽。
同时,他艰难地、近乎本能地,将自己的意识触角,朝着左侧治疗舱中那缕熟悉的冰寒气息延伸过去。这不是主动的探知,更像是一种濒死状态下灵魂本能的牵引与呼唤。
“青儿……帮我……”
模糊的意念,伴随着那缕细微的星坠本源气息,跨越了冰冷的治疗舱壁,轻轻触碰到林青儿沉寂的识海边缘。
奇迹,发生了。
或许是两人早已在生死间建立的深厚羁绊,或许是林青儿濒临溃散的寒星本源感应到了同源的星辰气息(源星碎片本质高于寒星),又或许是冰魂玉液的特殊环境起了作用。
那缕细微的星坠本源气息,竟然真的毫无阻碍地、自然而然地融入了林青儿的身体,透过冰魂玉液,渗入了她受损的血脉与识海之中!
嗡——!
林青儿体内,那沉寂黯淡的寒星血脉,如同干涸的河床遇到了甘霖,竟然自发地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真实不虚的……律动!眉心那黯淡的冰晶雪花印记,似乎也明亮了那么一瞬!
更关键的是,这缕星坠本源在流经林青儿身体和冰魂玉液后,似乎被过滤、调和了部分过于“霸道”的属性(相对于她重伤之躯而言),带上了一丝属于她的纯净冰寒气息,变得……更加温和,更加富有生机!
然后,这股调和后的、混合了星坠本源生机与寒星纯净气息的温润能量,竟然又顺着林昊那未曾断开的心神联系,缓缓地、一丝丝地……回流向林昊自身!
这一丝回流的能量,虽然微弱,但比直接从星坠引出的更加温和,更易于吸收!
它首先滋润了林昊那濒临崩溃的识海,让撕裂般的剧痛稍有缓解,意识清醒了一丝。紧接着,这丝能量开始尝试修复他破碎经脉中最微小的裂痕,并缓缓渗入他那沉寂破碎的星域残骸之中,如同春雨滴入干裂的大地,带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萌芽感!
一个微小、脆弱、却真实存在的能量循环,在林昊不计代价的冒险与两人间奇妙的心神羁绊下,于这绝境之中……建立了起来!
循环虽然微弱,却稳住了两人急速恶化的伤势,甚至开始带来极其缓慢的修复!
医疗室内,星澜等人最先察觉到异常。
“等等!你们看!”墨渊眼尖,指向监测阵法。
只见代表林青儿生命体征的符文,那原本不断下滑的曲线,竟然奇迹般地……停止了下跌,甚至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回升迹象!而她眉心那黯淡的印记,似乎也凝实了一点点。
紧接着,代表林昊生命体征的、几乎已经变成一条直线的符文,也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虽然依旧在危险区间,但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持续衰减!
“这是……”风炎院长瞪大眼睛。
“能量波动……很微弱,很奇特……”天枢城主凝神感应,“似乎……在他们两人之间流动?”
星澜美眸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她身为星神殿前圣女,见识广博,瞬间想到了某种可能:“是本源共鸣?心神互济?昊儿他……他在尝试用一种极端的方法自救,同时也在救青儿!”
她立刻挥手制止了想要进一步探查或干预的众人:“别动!让他们自己完成这个过程!任何外力干扰都可能打破这脆弱的平衡!”
时间,在众人紧张而期待的注视下,一点点流逝。
治疗舱内,林青儿苍白的脸色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血色,呼吸也稍稍平稳了一丝。
而林昊,虽然依旧昏迷,但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嘴角也不再溢血。
那微弱的能量循环,如同黑暗中的一缕蛛丝,看似脆弱,却顽强地维系着,并……极其缓慢地壮大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两个时辰。
右侧治疗舱内,林昊的眼皮,再次颤动,这一次,更加明显。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眼神初时涣散、迷茫,充满了极致的疲惫与虚弱,仿佛随时会再次闭合。
但他的目光,却下意识地、准确地……投向了左侧的治疗舱,投向了其中那道素白的身影。
“青……儿……”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也就在他睁开眼、目光投向林青儿的同一时刻。
左侧治疗舱内,林青儿那长长的、覆盖着冰晶的眼睫毛,也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感应到了那跨越生死、穿透舱壁的凝视。
下一刻,在林昊微弱却执着目光的注视下,在林昊通过心神联系持续传递过来的、混合着星坠本源生机与守护执念的温润能量滋养下——
林青儿,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隔着一层透明的治疗舱壁,在朦胧的冰魂玉液与星源液光晕中,在经历了生死边缘的挣扎与守望后。
他的眼中,是失而复得的庆幸、深不见底的心疼、以及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
她的眼中,是初醒的茫然、看到他苏醒的惊喜、劫后余生的虚弱,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与情愫。
没有言语,也不需要言语。
所有的担忧、恐惧、挣扎、守护、乃至那份早已深埋心底却未曾言明的情意,都在这一眼对视中,无声地流淌、确认、交融。
星澜等人悄然退出了医疗室,轻轻带上了门,将这片刻的宁静与温情,留给了这对刚刚从死神手中挣扎回来的年轻人。
星光,透过医疗室特殊的观测窗,洒落在两人身上,柔和而永恒。
在这片见证过无数毁灭与新生的星空背景下,两颗历经磨难、彼此守望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清晰地听到了对方的跳动,也彻底……确定了彼此在对方生命中的位置。
救治青儿,亦是自救。
情定星空,生死不渝。
而前路的荆棘与强敌,依旧……狰狞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