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青铜解剖台在昏暗监牢深处闪着幽光,其上束缚的身影如同待宰羔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铁锈腥气。吴境的指关节紧攥,冰冷的栏杆硌入掌心,却无法转移那解剖台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药水味,掩盖不住更深处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凝固的血气,那是无数认知被无情剥离后留下的死寂残渣。这里,是裁判庭的地牢深处,是“真理”进行外科手术的屠宰场。
审判官的脚步声空洞地响起,仿佛踩在虚空之上。他身上的黑袍宽大得不似凡物,兜帽下的阴影仿佛能吞噬光线,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毫无生气的下巴。他无声地走到解剖台旁,手腕翻转,一把奇异的“刀”凭空出现。那并非金属的锋芒,而更像是一束凝结扭曲的光,边缘模糊不定,仿佛是由无数细碎跳跃的概念强行压缩而成——概念手术刀,剥离思想与记忆的刑具。
刀尖轻触解剖台上那名犯人颤抖的太阳穴。沉寂被尖锐的婴儿啼哭猛然撕破!
那哭声并非来自物理的喉咙,而是直接凿进魂魄深处,带着初生般纯粹却又撕心裂肺的痛楚。“啊——!” 台上的犯人爆发出非人的惨嚎,身体弓起,又被无形的束缚死死按回冰冷的青铜台面。手术刀刃划过空气,留下一道无形的、扭曲的涟漪,精准地切入犯人虚幻的“认知层面”。
啼哭声陡然拔高,尖锐得刺穿耳膜。刀刃每次细微的滑动,那啼哭的音调和质感都在诡异地变化——有时清脆如新生命的第一声宣告,下一刻又变得嘶哑如濒死老者的绝望呜咽,再一瞬,竟化作万千婴儿重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合唱!每一次音调转折,都精准对应着手术刀剥离下的一缕缕无形的“记忆”或“认知碎片”。这些无形的碎片离开躯体瞬间,便枯萎、黯淡,如同暴露在空气里的神经末梢,抽搐着化作点点磷火般的微光,消散在幽暗的地牢空气中。犯人的眼神随之迅速黯淡、空洞,像被擦去字迹的羊皮纸,徒留一片茫然的空白。
审判官的兜帽微微晃动,似乎那刺耳的啼哭于他不过是夏夜的蝉鸣,冰冷的手指稳定如磐石。刀刃再次深入,剥离出一段更为核心的“认知”…… 这一次,啼哭声陡然扭曲,竟隐隐夹杂着一声含糊不清的、属于成年男子的哽咽呼唤:“……阿蓉……” 这声呼唤细微得近乎幻觉,却像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吴境紧绷的神经。剥离的不仅仅是记忆,更是构成人格的基石,是灵魂的血肉!
冷汗沿着吴境的额角滑落,蜿蜒而下,带来冰凉的触感。他死死盯着那把跳跃着诡异光芒的概念手术刀,盯着审判官那非人的稳定姿态。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纯粹的恐惧攫住了他,仿佛灵魂深处最脆弱的纽带已被那无形的刀刃锁定。他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犯人彻底安静了。如同一具被精细拆解后重新缝合的空壳,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上方涌动着微弱禁制幽光的、布满污垢的岩石穹顶,里面仅剩下对消毒药水气味迟钝的反应能力。审判官收起那把吮吸了太多灵魂碎片的概念手术刀,刀刃的光芒似乎更加凝实了一丝。他转过身,黑袍如冰冷的潮水涌动。
兜帽的阴影,精准地转向了吴境所在的牢笼。
冰冷的、毫无情感波动的凝视穿透了铁栏,瞬间冻结了吴境周身的空气。那并非人类的眼睛所能传达的视线,更像是一种绝对法则的扫描与锁定。审判官抬起手,那把刚刚沾染了灵魂碎屑、光芒诡异跳跃的概念手术刀再次出现,刀尖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光芒无声地跳跃着,仿佛嗅到了新的、更值得剥离的“认知”。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地牢里只剩下吴境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以及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婴儿啼哭的微弱回响,如同钩子,提前缠绕上他的魂魄。
刀尖寒光一闪。
没有任何预兆,那把跳跃着概念之芒的手术刀,如同被无形的弓弩射出,撕裂凝固的空气,化作一道无法捕捉的流光,直刺吴境的眉心!冰冷的锋锐感还未触及皮肤,灵魂已然发出濒临撕裂的尖啸!吴境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四肢又刹那冻结——死亡与永恒的空白,已悬于眉睫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