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起床哨音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破营区朦胧的晨雾，也精准地刺穿了每一个酣睡的梦境。
前一秒还沉浸在睡眠中的身体瞬间被唤醒，肌肉记忆在顷刻间接管了意识。
林白猛地睁开眼，眸中清明如水，毫无刚醒的混沌。
他翻身下床，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手臂挥动间，棱角分明的“豆腐块”已然成型。
套上作训服，蹬上胶鞋，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汇入了楼下迅速集结的队伍洪流之中。
清冷的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吸进肺里让人精神一振。
队伍列队完毕，报数声短促有力。
林白站在队列中，身形挺拔如松。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眼神斜刺里递了过来——是张广智。
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细微、只有林白能懂的弧度，眼神里燃烧着久违的、纯粹的亢奋。
林白的心脏也被那眼神里的火焰点燃，血液瞬间加速奔流。
他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属于他们的十公里，久违的又开始了！
当连队的集体五公里结束，大多数战士或叉腰喘息，或原地放松，准备解散时，操场的跑道边缘，两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猛地加速射出！
他们的速度与方才集体跑时判若云泥，轻盈、迅猛、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张广智只觉得一股酣畅淋漓的快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太久了，太久没有在同连队的战友身上感受到这种紧咬不放的压力了！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热意，每一次蹬地都充满了力量的回馈。
身边林白的身影稳定得可怕，脚步轻快得仿佛不是在跑长途，而是在进行短距离的冲刺，那隐隐传来的赶超之势，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张广智的好胜心。
“哼！”张广智心中一声低哼，眼神陡然锐利起来，“想超过我？那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他脚下猛地发力，步频骤然提升，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猎豹，试图甩开紧随其后的威胁。
林白察觉到张广智的提速，非但没有被拉开，反而嘴角同样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调整呼吸，核心发力，步伐变得更加稳健有力，如同附骨之疽，紧紧咬住张广智的侧翼。
两道黑影在跑道上划出凌厉的轨迹，互不相让，又互相牵制，彼此的存在都成了对方最强的兴奋剂和最大的阻碍。
他们像两道纠缠的闪电，在空旷的操场上疾驰，卷起一阵小小的旋风。
原本准备散去的战士们一个个都看傻了眼，脚步钉在原地忘了挪动，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
“卧……卧槽？这俩牲口刚才五公里是热身吗？”
“十公里？这速度跑十公里？疯了吧！”
“快看，广智好像被逼急了！林白这小子……吃火药了？”
“这速度……我跑四百米冲刺都没这么快！”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十公里的终点线被两人以骇人的速度先后冲刺而过。
计时器上的数字亮得刺眼。
令人咋舌的是，冲过终点后，两人并没有像普通战士那样瘫软在地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他们只是胸口剧烈起伏着，汗水早已彻底浸透了作训服，紧贴在精悍的肌肉轮廓上。
张广智甚至伸出胳膊，一把揽住了旁边林白的肩膀，林白也自然地借力稳住身形，两人互相支撑着，慢慢地踱步缓冲。
更让围观群众想骂娘的是，他们竟然还能开口说话！
“最后……最后三百米，你那个变速……有点阴险啊！”张广智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用手肘顶了下林白。
“彼此彼此……广智你中间那两圈突然加速，差点让我岔气。”
林白抹了把脸上的汗，也笑着回应，气息同样急促，但眼神明亮如星。
两人一边走，一边还在复盘着刚才跑步中的战术运用和体能分配。
周围的空气已经没法流通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
是压抑不住的、带着浓浓羡慕嫉妒恨的哀嚎和吐槽：
“妈了个巴子的！神仙打架，我等凡人连吃灰的资格都没有！”
“怪不得人家的人生是‘开挂’，我的人生是‘开吃’啊！！这体能差距，我特么连车尾灯都看不见！”
“这俩是闪电侠偷渡到咱们连了吧？速度与激情真人版？”
“张广智这牲口……终于有对手了！苍天有眼啊！”
“等等！你们不觉得林白这人太牛波一了吗？长成那副祸国殃民的样子！唱歌好听，学习能力强，体能还能跟张广智这牲口掰腕子？这样的人竟然真实存在？！还跟咱们在一个连队？！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我不行了……膝盖自己跪下了……大佬，请收下我当锁门弟子吧！我膜拜了！”
林白对身后传来的、毫不掩饰的赞美和哀嚎充耳不闻，那些声音与他隔着两个世界。
但张广智听到了。
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非但没有替林白谦虚的意思，反而扬起了下巴，那张因为剧烈运动而泛红、带着刀削斧凿般硬朗线条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与有荣焉的骄傲笑容。
那笑容明晃晃地挂在脸上，在向所有围观者无声宣告：
听见没？
看见没？
没办法，
咱们小白就是牛波一！
怎么着？
谁不服？
呵……
他拳头微微握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嘴角勾起一个带着十足挑衅意味的弧度
他张广智，也略通些拳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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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密集的训练、深夜的灯光和意识空间的锤炼中无声流淌，快得像指间的沙。
张维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清楚林白留在钢刀连的日子，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那份不舍像沉甸甸的铅块压在心口，但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这天训练间隙，张维把林白叫到了连部旁边相对安静的储藏室门口。
他从身后拎出一个墨绿色行李袋，正是当初在新兵连时收走林白的那一个。
“喏，你的东西。”张维把袋子递过去，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书、平板、手机，都在里头了。保管员清点过，和收走时一样。”
林白有些意外地接过，指尖划过熟悉的帆布纹理：“司务长送来的？他最近不是在忙后勤大检查？”
张维摇摇头，目光落在林白脸上：“司务长分身乏术了。刚还抱怨挺想你的就是没空间。
这是文书小刘给送过来的，手续都补签齐全了，你放心拿着。”
他顿了顿，补充道，“电池可能都没电了，你自己想办法充吧。”
林白沉默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行李袋里平板电脑坚硬的轮廓。
冰冷的触感像一根刺，扎破了这些天刻意维持的平静。
他抬起眼，看向张维，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言：“班长……我应该是要走了。”
张维的心猛地一缩，面上却扯出一个尽可能轻松的笑容，伸手用力拍了拍林白虽然这段时间已经肉乎了不少但还是略显单薄的肩膀：
“是该走了！你这尊大神再待下去，我这小庙都快被你拆了！你没看隔壁几个排长，眼睛都羡慕红了？说老子天天不务正业陪着少爷转着玩。”
林白努力想配合着勾起唇角，试了几次，那笑意只在嘴角僵硬地停留了一瞬便消失了：“那…我走了之后，班长你岂不是又要加班加点，把陪我的时间都补回来？”
“哈！”张维短促地笑了一声，带着点释然，“这倒不会。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小子！”
他指了指学习室的方向，
“你每天晚上在自习室熬油点灯地学，我也跟着沾光，坐那儿顺带把欠了一屁股的训练计划、总结报告都补完了。托你的福，我这‘债台’都还清楚了！”
听到这个，林白紧绷的肩膀才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点。
他犹豫了一下，问出了一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班长……军长说让我去师长那里报到。这是不是…是不是意味着，我还是咱们钢刀团的兵？”
张维脸上的笑容变得深沉而郑重。
他站起身，走到林白面前，伸出双手，牢牢地、如同焊铁般握住了林白双肩的肩章！
那力道透过军装，沉甸甸地压在林白的肩上。
“林白！”张维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敲进林白的心底，
“你给我听好了！不管你的档案关系最终落到哪里，不管你肩膀上扛的是什么军衔，只要你林白穿上这身军装一天，你就永远是我们钢刀团的兵！永远是我张维带出来的兵！”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直视着林白的眼睛，穿透那层薄薄的水汽：“别让我们这些已经成为过去的人或者事，变成捆着你手脚的绳子！想干什么，只要是对的，就放开胆子去干！！”
张维的语气斩钉截铁：“班长会在后面看着你！一直看着！懂吗？”
林白用力地点头，喉头哽咽，只能更紧地咬住下唇。
“可能是我贪心了，”林白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鼻音，却异常清晰，“班长，我不想只是被你们看着。我想…我想和你，和大家，一起并肩前行。”
张维深深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他没有立刻答应“行”，也没有否定地说“不行”。
他沉默了几秒，才再次开口，声音带上了一种近乎叹息却又充满力量感的笃定：“那就去变强！拼了命地去强大！强大到你自己就是方向，你的意志就是规则的时候！到那一天，我们自然就能并肩站在同一战线上了！”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但在那之前——！”
张维的手重重地在林白肩头按了一下：
“你要给我全力以赴！但拼的同时，必须照顾好自己这副身板！下次再见你，如果再给我瘦得脱了形，没人样儿……”
张维眯起眼，威胁的意味十足，“老子肯定亲手削你！听见没有？！”
林白猛地眨了几下眼睛，迅速将弥漫的水汽逼退，身体瞬间绷直如标枪，抬手就是一个极其标准的军礼：“是！班长！”
最终，林白还是走了。
没有盛大的告别仪式，没有拖泥带水的依依不舍，就像他来时一样，干脆利落。
当张广智、邱磊、孙二满和张天天几人结束了一趟额外的武装越野训练，带着一身汗水和泥土，
气喘吁吁地跑回连里想找林白加练点“开小灶”的项目时，
迎接他们的只有空荡荡的宿舍床位和一脸平静却眼神深邃的班长张维。
“班…班长？！”张广智的黑眸瞬间燃起烦躁的火苗，像一头没找到玩伴的困兽，目光迅速扫过宿舍的每一个角落，“小白呢？！”
张天天二话没说，直接一屁股蹲在了地上，脑袋耷拉着，任凭孙二满怎么拉都像扎了根似的不肯起来，整个人被巨大的失落感笼罩。
邱磊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不信：“班长！小白他就…就这么直接走了？！连句话都没留下？”
他下意识地就去翻林白那张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床铺，没准能在枕头底下找到什么告别信。
沉静的孙二满此刻也焦急地望着张维，嘴唇抿得发白，眼神里充满了询问。
张维看着眼前这几人的脸上不加掩饰的失落、烦躁和难以置信，心里叹了口气。
他没打算吊他们胃口，也知道这几个小子对林白的感情有多深。
他伸手，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