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的一个傍晚，林秋私下找到弟弟，眼神里带着迟疑和不确定，小声问：“小楠……你，是不是对妈妈有意见？”
林楠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姐，你怎么会这么想？”
林秋看着他毫无破绽的表情，原本只是模糊的怀疑，此刻更加不确定了：“我就是感觉……你有些话说出来……嗯，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一种感觉。”
林楠心想，这难道是所谓的“女人的直觉”？
面上却愈发困惑：“什么话？姐，你怎么会有这种误解？那是我们妈妈啊。就算她对我们不够好，我有点伤心，可我也不能做什么吧？谁会真的讨厌自己亲妈呢？”
林秋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林楠好奇地追问。
“就是……就是你现在说话的这种感觉。”林秋底气不足，努力想表达清楚，“以前我们班长也爱这么说话。谁要是跟他有矛盾，过不了多久，老师和其他同学就都会觉得那个人不好。”
林秋扣了扣手，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好多人私下说他死绿茶，白莲什么的。”
林楠看她一眼，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那我为什么要对妈妈有意见？你觉得我跟妈妈有矛盾吗？”
林秋低下头，有些难过：“是不是因为妈妈不喜欢我们啊……她不喜欢你，当然，也不喜欢我。”
“那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们？”林楠继续引导。
林秋想了想：“因为我们是被奶奶带大的。妈妈觉得我们跟她不亲。”
“按道理说，养大我们，是不是爸爸妈妈的责任？”林楠问。
林秋点头，这没错。
“奶奶帮忙养大了我们，让爸爸妈妈能在城里安心打拼，奶奶是不是对爸妈有恩？”
林秋继续点头。
“我们从小跟着奶奶，一年见不了爸妈几面，奶奶管我们吃穿，我们更亲近奶奶，是不是天经地义？我们有错吗？”
林秋摇头，但还是小声说：“可爸妈也是为了多挣钱，给我们更好的生活。现在我们不是被接到城里来了吗？”
林楠不跟她争辩这个，掰着手指头，一条条理给她听：“奶奶帮忙带我们，没错；我们知道感恩、亲近奶奶，没错；爸妈外出打拼想让我们过得好，也没错。”
“既然大家都没错，那现在这种妈妈不喜欢我们、还总跟爸爸吵架的情况……”
他顿了顿，看着姐姐：“是谁的问题？”
林秋被绕进去了，愣愣地：“啊？……是妈妈？”
她眼里满是迷茫：“可是……这段时间我帮忙照顾弟弟妹妹，妈妈确实很辛苦……”
“我没说妈妈不辛苦。”林楠接话，语气平和，“可你不辛苦吗？要拼命跟上城里的功课，回家还要帮忙做家务。爸爸在外面上班，难道不辛苦吗？”
他最后给出结论：“大家都很辛苦，大家都没错，都在为这个家努力。只是妈妈在这个过程中，只看到了自己的辛苦，放大了别人的问题，所以家里才会变成这样。”
林秋张了张嘴，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点，思绪不由得跟着弟弟的逻辑滑了过去，“妈妈怎么这样？”
林楠故作思考状，沉吟片刻道：“我好像听说，刚生完孩子的女人，有时候会这样，脾气变得有点古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林秋眼睛微微睁大，恍然大悟：“对了！我在村里，听那些大娘婶子聊天，好像也这么说过。说是……身子不受自己控制似的。”
“不受控制？”林楠适时露出惊讶和好奇。
“嗯，”林秋努力回忆着那些零碎的闲聊，“具体我也不太懂，但大家都这么说。”
“既然是这样……”林楠拍了拍姐姐的肩膀，语气变得格外“懂事”和“宽容”，“那妈妈的那些行为和脾气，可能都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你就别往心里去了，多体谅体谅她吧。”
林秋乖巧地点点头：“好。”
“你平时有空，还是多帮妈妈分担点家务，照顾弟弟妹妹，让她别太累着。”林楠继续温和地嘱咐。
“嗯，”林秋应着，“奶奶也这么跟我说过。奶奶是希望妈妈能因为我们的好，多喜欢我们一点。”
林楠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叹了口气：“可问题是，妈妈现在的情况……她自己可能都控制不了。你帮她再多，她该讨厌你还是讨厌你。不过，咱们除了体谅，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跟一个‘不受控制’的人计较吧？”
林秋垂下眼帘，听了这话，心里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委屈，好像所有的付出和期待都落进了一个无声的、理所当然的深井里。
送走林秋后，林楠满意地打量着自己这间刚刚腾出来的屋子。
林大军和王琴冷战，原本该是王琴这个女主人安排两个孩子住处，可她直接撂了挑子：“爱住哪住哪！你这么有本事，自己收拾去！”
林大军没法子。
王琴抱着两个小的窝在主卧，他总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再去吵，只能憋着气自己张罗。
先是林秋：“你晚上跟你妈睡主卧，也好帮忙照看弟弟妹妹。”
这是之前就和王琴说好的。
轮到林楠，林大军有点为难。
他们原本只打算在杂物间给他支张小床。
男孩子嘛，皮实，有地方睡就不错了。
可一个不亲近自己的儿子，和一个亲近自己、维护自己、眼里带着崇拜的儿子，那能一样吗？
“要不……你跟爸一起住？”林大军问，但语气里明显透着不情愿。
林楠心里撇嘴，谁乐意跟一个不洗脚、睡觉打鼾震天响的中年男人挤一屋？
脸上却满是体贴：“爸，你上班那么累，我睡觉不老实，吵着你休息怎么办？”
他指了指另一扇紧闭的房门：“那不是还有间屋吗？我住那儿不行吗？”
“那间啊……里面堆太多东西了。”林大军这么说着，还是带他过去推开门。
果然，里面杂七杂八堆满了旧物。
“这有啥？”林楠探头打量，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收拾收拾不就得了？东西也不多嘛。”
他说干就干，立刻动手搬起来，还招呼林秋和林大军：“爸，姐，快来搭把手！”
“这些东西不能就这么塞箱子里，太占地方了。咱们归整一下，这些纸箱子说不定还能卖点钱呢。”
林大军一听到“钱”字，来了精神：“这些能卖多少？”
“具体不清楚，”林楠摇摇头，“但我看奶奶卖过。奶奶说攒多了能卖不少，还说要给我攒着娶媳妇呢。”
真的假的？
这些破纸箱能值那么多？
从小没操心过这些的林大军将信将疑，但谁会嫌钱多呢？
反正也不费什么事。
他跟着吭哧吭哧把杂物都清了出来。林楠又指挥着把一张旧桌子擦干净摆好：“爸，等开家长会你发言的时候，这事儿就能说啊。”
“你就说，咱家再挤，也坚决要给孩子腾一张安静的书桌。家里可以没吃饭的桌子，但不能没有读书的桌子！”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呃，后面是啥？”
林大军自信地接上：“再穷不能穷教育！”
“对！就是这句！还是爸你有见识！”林楠竖起大拇指，眼里闪着光。
林大军得意地一扬下巴：“要不我是老子你是儿子呢？要学的还多着呢，小子！”